乌云低垂,风如虎吼。
飘着零星白雪的苍青天穹下,低沉的战鼓声,嘹亮的号角声,整齐的步伐声,急骤的马蹄声,气势汹汹地朝周军席卷过来……
绣着黑底银龙的战旗迎风倒卷,猎猎作响,无数盔甲倒映着寒光,远远看上去,如同大海中卷起的波涛,层层叠叠,席卷而来,声势惊人!
“三军悉数听王旗号令,畏战不前,便当斩首!惊顾却步,便当斩足!”、“奉陛下旨,前军步卒朝前推进一里,左军朝中军靠拢!”、“骁骑营、骁果营主将往中军听用!”……
周军大阵之中,不断有传令的哨骑往来通报。宇文邕被一众大将簇拥着,肃立于中军,望着眼前浩瀚的人海,他深吸一口气,寒声问道:“赵王、长山公何在?”
宇文招、于翼二人闻声上前,下马跪伏:“臣在!”
“我们正面,至少有十万齐军,我们这里只有十六万大军,尚有主力部队在洛水北岸没过来,兵力上只有微弱优势,稍有不慎,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看着二人,郑重说道:“原本朕想稍稍拖延一些时日再行决战,保存一点实力,但现在看来根本不可能。我们要想击败敌人,只能破釜沉舟,誓死一搏了。”
“陛下的意思是?”
“放弃保存实力的想法,最大程度地杀伤敌人,有多少杀多少,否则此仗必败无疑。”宇文邕眼底闪过一抹寒芒,“朕知道你们各有自己的部曲,但希望你们不要吝惜那点实力,朕若是败了,你们各家岂能独存于世?”
于翼等人闻言,已大概明白了宇文邕是什么意思,这些柱国家出身的勋臣,谁家没有数百上千的私兵、部曲?鲜卑人也就罢了,汉臣多是本地豪强,实力强劲,分分钟拉出几千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这些私兵、部曲,装备往往比府军精良,战斗力也稍强一筹。
以河东薛氏为例,薛氏私兵之精锐是天下闻名的,而弘农杨也有杨氏壁做为基本,都不可小觑……时候确实不一样了,要换在从前,宇文邕那里拉的下这个脸?
几人面面相觑,很快做好决断,拱手说道:“臣等明白,臣等马上供出麾下亲兵,另组一军,为陛下冲锋陷阵!”宇文邕这才满意点头。
周军阵中,鼓声再度响起,垒成数个大方块的周军开始往前推进。
“宇文邕居然要主动进攻?”杨素正立在城堞上观战,一旁的副将惊诧出声,“他刚败一阵,士气也没有来得及恢复,对上咱们完全没有实力可言,那里来的自信敢主动进攻,他是不是疯了?”
杨素顶盔贯甲,一身厚重铁甲泛着冷光,眯缝起双目观望了一圈,这才说道:“便是因为刚败一阵,才更要抓住先机权……你看这里的地势。”
副将的目光随着杨素指去,平原一侧,黄河水滔滔流去,“这里实在是狭窄呀,纵然双方有几十万人在打,可能做为拳头砸出去也不过五六万,不可能完全展开的……宇文邕他也明白,因此他先是后退数里,等我军往前压,不利的地势就归咱们了。
“有时候,把拳头缩回去,会更有力的打回来,所以宇文邕后退之后选择提前发动……其目的,便在于将我们的骑军压制住,把全军能腾挪的纵深给压小,要是前锋够出色,左翼右翼援护及时,他可以硬生生将整条战线给平推回去,前军在禁沟前被杀干净也不是不可能。”
副将咂舌,杨素又说道:“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周军要真有这个战斗力,何至于让咱们一路从函谷打进来?那个樊子盖我熟悉,用兵颇有章法,是一号人物,我大军最精锐的数个营都安排在他麾下,要是这样都能让宇文邕给反败为胜,那他就可以去死了。”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尚有几个将帅语气酸溜溜道:“樊子盖近来立功不少,听说陛下也对他嘉赏有加,这场大战回去,八成就封公、封王了,怎么好事尽让他给撞上。”
听着诸将的抱怨,杨素头一回脸上有了喜色,罕见地多说了一句,“未必,樊子盖便算是压回了周军的攻势又能如何?我早就说了,这片地方最多只能施展五六万人,再多就铺排不开了……所以,最后这份封公封王的殊勋一定是咱们的。”
杨素说道这里,朝左侧后方看了一眼。左相慕容俨已经从墩台上下来,立在中军,目光锐利如隼,一瞬不瞬地盯着战场……杨素将目光收回,也跟着肃然起来,任凭麾下部将如何询问都不再作答了,只是淡然下令:“准备好船只,听鼓声为令。”
从一开始,整个作战方略就已经清晰明了了……左相慕容俨长期在淮南与南朝作战,深谙南朝兵法,南朝作战,往往水陆齐发,分清主次次序,包抄的同时积极进攻;而北朝将领作战,往往喜欢集中力量,一举击破敌军,再四面包抄围剿。
这是两种不同的战略思维,老慕容正是运用了这种思维。
这里地势狭窄但平缓,又靠黄河,宇文邕大军与齐国铁旅正面硬撼,左右军齐上是必然,中军空虚再无防护也是必然,此时正是老慕容乘虚而入的好机会!
而冬日黄河水流较缓,即便是在下游,也可以泛舟逆流而上……简单来说,便是可以乘宇文邕与齐军正面生死鏖战的时候,另遣一支部队进行登陆斩首作战!
战鼓如雷,蓦然爆响。行进中的大军渐渐停下,一列列,一行行,一个接一个的战阵,绵延数里,人山人海,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