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
仇希音这次说的了起来,又是难堪又是委屈,下意识又抬头看向谢氏,谢氏还是不动如山的垂着头专心致志看着手中的书。
冬雪是知道谢氏的性子的,她看书的时候,没有天大的事,别说她,就是老太太也不敢扰她的。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音音怎么了?”
却是仇正深回来了。
仇希音记得他当时放开她后,还没安置好她就被叫了出去,后来没再回来,不想在梦中,他却回来了。
她有些自嘲的想,仇不恃再怎么在她面前宣称仇正深是默许她给她灌落胎药的,她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她终究还是依恋着他的。
冬雪仿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忙上前两步,委屈道,“老爷,奴婢劝三姑娘吃些东西,三姑娘叫奴婢滚出去”。
仇正深脚步一顿,若是一般小丫头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定立即叫人拖出去,当着他的面就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说他女儿的不是,他岂能容她!
只冬雪却是仇老太太的贴身大丫鬟,代表着他母亲的颜面和他的孝心。
冬雪看到仇正深的目光,嘴角抿出了个笑来,又迅速隐去,她就知道!
三姑娘一落地就送去了姑苏,老爷又岂会为了个才见面的三姑娘扫老太太的面子?
谢氏还是不动如山的低头看着书,仿佛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仇正深踟蹰了一会,正要寻个由头打发过去,以后再定夺,就听一道稚嫩却漠然的声音背书般念道,“三姑娘,这生病了不吃东西可不行,姑娘已经是大姑娘了,可不能任性,教老爷太太烦恼,姑娘这刚来就生这么一场大病,可是教老爷太太操碎了心,现在怎么也得学着懂事一点……”
仇希音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开来,仿佛来自天外的咒语,冬雪只觉头皮轰然炸开,双腿不自觉的发软,不多会就摔倒在地,发出扑通一声闷响。
她手中端着的碗勺也啪地落地,清脆的碎裂声伴着仇希音冷漠的声音竟有种萧萧的肃杀之气。
终于,仇希音背完了,问道,“我有没有背错?”
她的声音还带着大病后的沙哑,却像一柄利刃直直的削入冬雪耳中,她浑身抖动着,双唇更是抖的如龙卷风中两片惨白的落叶,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没有背错,仇希音竟然连一个字都没有背错!
甚至她已经忘了说的是哪个字的地方,她也一点不差的背了出来,让她清清楚楚的回想起了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让自己走向死路的话!
谢氏终于从书中抬起了头,看了看仇希音,又看向瘫倒在地的冬雪。
冬雪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刚刚还砰砰跳的飞快的心顿时就沉寂了下去,如果是老爷开口罚她,她还有条活路,可太太,太太——
“发卖了”。
谢氏颜色浅淡的双唇好似根本没有动,从中吐出的却是末日的判语。
冬雪连眼神都寂灭了下去,她贴身伺候仇老太太三年,知道谢氏的性子,也深知仇正深绝不会为她一个丫鬟违了谢氏的意思,她是老太太的丫鬟也一样!
所以她没有去求谢氏,也没有去求仇正深,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都没有哭,呆呆的任由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将她拖了出去。
谢氏朝仇正深点点头,起身离去。
仇正深吩咐和妈妈将地面收拾干净,再去盛碗粥来,便快步走到仇希音床边坐下,激动握住她的手,“音音,那么长的一番话,你听了一遍就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
刚刚冬雪和谢氏的表情都让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仇希音真的把冬雪那一大段话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仇希音还是保持着扭头看窗外的动作没有变,仇正深讪讪放开她的手,却还是忍不住兴奋的念叨道,“你太祖母写信来说你十分聪明,我只当是她老人家爱孙心切,没想到我的音音竟然这般聪明,和你娘一般聪明!”
他这般絮絮念叨的模样和太祖母十分相似,仇希音无声吐了口气,终是吐出了几个字,“我累了,不想吃东西”。
仇正深忙道,“好,你不想吃就不吃,我让人给你温着,等你想吃了再吃,一会就有太医来,等太医瞧过了咱们再说!”
仇希音没有回头,保持着背对着他的姿势,慢慢往下滑,滑进了被窝中,用被子严严实实裹住了自己。
她感觉到仇正深应当是想将她的被子拉下来,但最终,他反倒又将她的被子掖了掖,轻声道,“睡吧,爹爹在这守着你”。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过脸颊,应当是眼泪,仇希音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知道,她知道他会在这里守着她,从她生病开始,他一从翰林院回到家就会来守着她,整夜整夜的守着她,她偶尔清醒时会听到他在她耳边叹气,又或是感觉到他温暖有力的手轻轻探上自己的额头。
后来她好了,他还曾无数次取笑道,她回来的正是时候,生病也正是时候,要是她再大一点,就是亲如父女,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方便整夜整夜的守在她闺房了。
和妈妈也曾无数次在她耳边念叨她的父亲是如何疼爱她,否则绝不会一连五天不眠不休的守着她,满屋子的下人伺候着,他都不放心,非要自己守着,就是用不起下人的穷苦人家也没有这样的爹。
父亲确实是极疼爱她的,就像宁慎之对她也的确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