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寿春城醉桃居,扶苏第一次见到李左车便是如此,而如今,李左车言语之中更是彰显意志消沉。
“先生真就忘却国仇家恨了么?”这亦是扶苏埋在心底的疑问。
闻言,李左车冷笑了两声,道:“公子是说赵国么?”
“先祖父昔年为赵国抛头颅,洒热血,沙场征战,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你秦国不过略施反间计,便令赵王对我先祖父心生疑窦,最后冤杀我祖父李牧,君臣信任何在?”
“若是如此也就罢了,我李左车不敢说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也不同于一般俗人,可赵王又是如何对我?为了防止我李家心生怨恨,故意弃之不用,如此国家,有何值得别人眷恋?”
“至于家恨……”李左车哈哈笑了起来,道:“公子是让我去向赵王索取还是秦王索要?”
“赵国社稷已经覆灭,而你秦国,据在下所知,公子离开洛阳之后也走过不少地方,以为如何?公子可有把握荡涤地方之乱臣?”
“且不说地方之乱臣,单论你秦国之中枢,就真的如此祥和太平么?只怕不见得,说句实在话,今日之大秦,已是危如累卵,处于大厦将倾之边缘,全靠始皇帝一人独立支撑。”
“若始皇帝百年之后,秦国又将走向何方呢?我知公子你颇具才干,可是,这天下,公子你真能掌控的了吗?冯去疾、李斯这些老臣又会服你吗?蒙恬、蒙毅二人又真的会对你忠心耿耿么?”
“不说别的,单论蒙恬、蒙毅二人,今日他二人助你,不过是因为你若登上皇位,他们有从龙之功,可他日公子一旦登上皇位,你为皇帝,他为臣子,公子以为你所能给的就真的可以满足他们么?”
“人之本性,得陇望蜀,欲壑难填,以利安抚,不过是抱薪救火,便犹如当日之六国,皆侍奉强秦,六国膏腴之地,秦国予取予夺,可最终不还是社稷灭亡,国家覆灭?”
李左车一席话,听的扶苏背后冷汗直冒。
说起来,李左车说的这些,扶苏未尝没有思考过,可是,这些皆是隐藏在扶苏心中最深处的忧虑。
连一个字,扶苏都不敢透露。
而如今李左车将这些说了出来,扶苏心中不免有些慌乱,对于李左车所具备的敏锐目光,更是从心底忌惮三分。
倒了一杯酒,扶苏酒到口中,却是始终没有咽下。
良久,扶苏才缓缓道:“先生居于江湖之中,看事情亦是如此透彻,扶苏心中佩服。”
李左车却是无所顾忌,道:“公子,此不过在下走访民间些许感悟,就当是左车酒后失言,不要放在心上。”
“可先生所言,便是在下心中所想呢?”
李左车闻言,身子顿了一下,并未说话,只是缓缓饮下杯中酒水。
扶苏拱手道:“扶苏不才,想请先生辅佐扶苏,不知先生愿否?”
这是扶苏此行想做的一个尝试,既然李左车已然对赵国失去了情感,未尝不可招揽他为自己效力。
而李左车对时势如此透彻的观察,亦让扶苏心中叹服!
李左车正襟危坐,拱手道:“左车多谢公子厚爱。”
“公子之胸襟气魄,确是天下之罕见,然左车不能答应公子所请。”
扶苏目光盯着李左车,虽然明知此次尝试,失败的风险极大,可扶苏仍是忍不住一试,而最终的结果,却是让扶苏有些失落。
“洛阳事毕之后,左车已不愿过多参与其中纠葛,只想在这天下走走看看,或是在这醉桃居饮酒买醉。”
看着扶苏的脸色,李左车继续道:“且不论左车如何,公子可知道先祖父乃是因秦国之反间计而死,仅是因为此点,左车实难为公子效命。”
扶苏默默叹了一口气,的确,当年李牧之死,虽是多半因为赵王听信谗言,可也是因为秦使用反间计的缘故。
赵王为祸首,秦国亦是在其中推波助澜,如此血仇,自然梗在李左车心中。
身为李牧之孙,李左车又如何能助秦国?
冷眼旁观,已是格外的宽宏大量了!
“大秦不能得先生相助,实乃大秦之憾事,是大秦之错矣!”扶苏举起酒杯一拜,然后一饮而尽。
“先生接下来欲作何打算?是继续留在寿春还是去他处?”
李左车双手拢在袖中,笑道:“告诉公子也无妨,接下来我欲先去临淄,然后再去燕地。”
“临淄?”扶苏略微楞了一下,旋即道:“临淄乃当今天下之大城池,去领略一番齐地的风采也好。”
扶苏知道,既然李左车能够将行藏告知与他,自然便知道,李左车是真的在游历天下。
故而敢于抛头露面,而不是在洛阳之时那般,行藏隐秘,生怕被人发现。
“不知先生何时动身?扶苏届时想前去相送,不知先生愿否?”
“哈哈--!”
李左车笑了起来,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盯着扶苏道:“能让大秦的公子相送,求之不得。”
“三日之后,寿春城东,十里长亭。”
扶苏亦是笑了起来,摇头道:“不是大秦的公子。”
“先生既然不愿为大秦效力,你我之间做一知己好友如何?好友相送,理所应当。”
“好!”
扶苏和李左车二人同时举杯,共同酣饮。
“执事,再来两壶醉桃酿。”见酒壶之中已然无酒,扶苏高声喝道。
“楚酒甜糯,不如秦酒厚烈,来的有劲力啊!”饮完杯中美酒,扶苏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