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给这个族群适应黑暗与邪恶的天赋,却也隔绝了他们踏入光芒的机会。
但让雪怀有些疑惑的是,云错上辈子直到他死,那双眼中的魔息都是被他自己借用仙洲仙气压下去的,为什么这辈子……这样一句话说出来,却好似他就是以原本的眼睛看世界的呢?
是压不住了,还是根本没压?
这又是一次偏差。雪怀记得很清楚,云错的发色,乃至他这双眼睛,都和上辈子对不上。
他看了云错一眼——那双眼眸深处的确透着隐隐的红色,不仔细察觉不了。
反而云错发现他在看自己,立刻移开了视线。
雪怀重新望向天空,问道:“它们还在吗?”
他依然只能看见几团若有若无的黑影,天比他们来时要暗了,他渐渐分不清云层和这些邪灵的区别。
云错说:“在。”
雪怀伸手拿起那件法器,对着天空的方向比划了一下。云错此时终于偏过头来,安静地看着他。
他要试试这样东西。没有丝毫犹豫,雪怀直接将拇指狠狠地按入那凤凰纹样的血槽中,任凭冰冷的千年玄铁划破他的皮肤,吞噬一般地吸纳他的血液。
然而,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在他来得及催动自己的灵力之前,整个人却仿佛直接被这个东西连通了——没有得到他自己的指示,他的灵力放大数倍不止,径直奔突向苍天之上!
风声猎猎,那一刹那的光华照得满院风荷都黯然失色。
现在雪怀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这是灵火铳,但比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样火铳法器更奇怪——他控制不了它,他的视线所及,所有的黑影与乌云都被齐齐击破、震碎,那东西跟着他的眼神和视线游走——
不,它攻击的方向在跟着他的想法游走!
他刚刚仅仅是想了一下,觉着这东西的风头连满院风荷都无法比拟,下一刻,锐利的光华带着凛冽杀气急转直下,生生削碎了整个庭院的莲花。
“雪怀!”云错的声音陡然传入耳中,打乱了他的思绪。
这武器散射的锐利星芒找到了下一个目标,立刻转向。
雪怀反应不及,吼道:“闭嘴,快跑!”
他眼睁睁地看着数不清的、碎星般的光芒如同潮水般地像云错捅去,偏偏那法器好似咬住了他不放一样,使劲扯都扯不下来,手指生痛。
云错这时候还不满十七,未曾开劫,如果硬生生受了他这修为深厚的一击,恐怕连魂魄都要碎个干净。
雪怀那一刹那唯一的反应就是左手化出法力,想直接将右手砍下来——却被云错死死地拽住了。
云错立在他身前,右手制住他的左手,另一只手凭空结出一个暗红的结界,将这法器的光芒统统挡住了。两边相合,光芒几乎灼伤人的眼睛,竟然暂时维持住了一个稳定的局面。
雪怀仍然想着要将自己的右手解脱出来,随着他的想法变动,云错感到手上一轻,那些星芒居然眼看着要往雪怀自己那里去了。
“雪怀,看着我。”云错低声道。
他重复了一遍,“看着我,不要想别的东西,想着我。”
雪怀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法器既然是以精神直接操控的,那么他只要集中精神就能慢慢稳住,说不定有破解之法。
云错为什么能顶住他这一击?
上辈子他刚见到云错时,云错就告诉他,他和他一样是刚大乘的水平,此后两个人齐头并进,进度都是一样的。如果他上辈子是骗他的,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重生的这一世,云错的修为如此深厚。
他想东想西,盯着云错的眼睛,思绪倒是都停留在云错身上。
等他认认真真地盯住对方,看见云错沉黑中带着隐红的双眸时,雪怀怔楞了一瞬。
云错在笑。
不带恶意的,干干净净的笑意,从他眼中露出来,这样的神情像他给他眼尾画画的模样,像一个细心作画的画者,又或是养花的匠人。即使他正顶着千百道灼人的星芒,面临着一个随时会混乱伤人的危险困境。
这个人向来是没什么表情的,可他今天便已对着他笑了两次。
雪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云错,直到眼皮泛酸。
他想着上辈子的事情,他最后一战,上战场前还和云错吵了一架,云错坚持以一个虚无缥缈的“直觉”理由禁止他出行,他则坚持那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一击必杀。两个人大动肝火,却不知下一次再见,已经是天人两隔。
那场战役他们的确胜利了,一击必杀,可他也死在了那里。
或许他们两个人谁都没错,这种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两人注视着彼此,像是在那一刹那穿过了时光与生死,定格此处。连风声都寂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