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珍珠耳环的那位年纪小些,声音清脆,她俯下身在水盆里搓揉帕子,仰着头道:“阿珠,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宫啊?”
“出宫?阿菊你想得也太美了吧,我们是被爹娘送进来给贵人们做事的,平素没有要紧事哪里能出得去,要等过了十九岁才能放出宫。”
阿菊撇撇嘴:“十九岁都人老珠黄了呢。”
“那有什么办法,”阿珠叹了口气,“我们这些人都是奴才命,到时候出宫也就是体面了些,能嫁个好人家。”
阿菊撅着嘴,显然不满:“能嫁的不也就是普通人。”
“怎么?你是想嫁皇子还是王爷,还是想嫁给像丞相那样有权有势,又长相俊美的官人吗?”
听她说起卫霍,阿菊面色一红。
她是在前几日的中秋宫宴上见到卫霍的,那个傍晚她在御花园除草,听闻脚步声,怕遇到哪位苛刻的贵人,不想见人,立刻躲了起来,很快便见一年轻男子缓缓踱来。
彼时月色明朗,恰将来人的面孔照得清晰。
只见对方生就一张俊雅的脸,面白如玉,两眉深黑,鼻翼精致,口如含丹,当得起俊美二字。
阿菊是去年被送进宫的,今年十五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平生还未见过那样好看的男子,顿时心如擂鼓,情思顿生。
她见那人从衣领中取出一块木牌,对着那木牌看了许久,然后喃喃说了些什么,声音低低的,半数散在风中,她只听清了“哥哥”二字,那声音令人一听便心生凄凉。
在宫中待了一年,自然也养出了眼力见,阿菊仔细地打量对方衣裳的色泽,用料和纹路。
产自奕州的云锦软布,袖上缀有补子,绣了文鹤。
是一品文官。
又是少见的墨黑色,阿菊很快便猜得八九不离十,知道这令她一见倾心之人是当今的丞相卫霍,回去后颇有些魂不守舍。
说到卫霍,阿菊虽是在后宫当差,但也听过与之有关的许多事。
现在在位的新帝曾是先朝的五皇子,曾因谋逆一事被革除了皇子身份,定为了朝廷钦犯,可后来谁都没有料到,就是这位身世坎坷的皇子最终登上了皇位,拥有了天下。
他改国号为“兴衍”,时人称天隐帝。登基之后,新帝很快大赦天下,当时才刚走马上任工部尚书一职的卫霍有位兄长也才获赦之列。
可孰料,世事无常,卫大人的兄长不幸遇难,据传因这件事,卫霍悲痛过度,险些辞官回乡,后在包括新帝在内的众人挽留下才没有离开,但也颓废数日,那段时日毫无喜怒哀乐,之后方才慢慢好转。
而为了给兄长守丧,卫霍常日便穿墨黑色,连宫宴也几乎不换他色,天隐帝体谅其兄弟情深,便特赦他常年着黑衣。
再后来,卫霍为官雷厉风行,坐上工部尚书的位置之后操刀改革,政绩清明,新帝十分赏识,一年半后封为宰相,朝野皆震惊。
数人呈递奏折,劝天隐帝收回旨意。要知道二十岁便能走到丞相之位,这在陈国国祚间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朝堂老人言称,卫霍年纪尚轻,资历太浅,不宜担此大任。
天隐帝只给了四个字:君无戏言,便将那些老古董的谏言堵了回去。
事实证明,卫霍确有手腕,年纪虽轻,但行事老辣,颇有风范,不满的言语渐渐消弭了。
除了朝堂之事,后宫宫女们的口中也常传着卫霍的其他事。
他生得俊美,曾有擅画的宫女见之难忘,将卫霍的肖像画于纸上,那画传到许多人的手中,这些寂寞的宫女们大多都怀上了一种期待,期盼某日能见到卫霍真人。
若谁见到了,必然会被众人簇拥,要她讲丞相大人眉眼什么样,嘴巴什么样,气度风华怎么样。
按常理来说,丞相大人已有二十,该娶妻生子了,官员中也有派人说媒的,但都被婉拒了。
于是卫霍又得了四个字:不好女色。
也有人大着胆子猜,天隐帝如此宠爱丞相,两人之间或不是单纯的君臣关系,但持这种说法的实在是少数,大多数人是不敢妄议天子的。
阿珠见阿菊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抬手,葱葱玉指在她的头上戳了一下:“别想了,卫大人就算是要娶妻生子,也不会是娶我们这些人。还是乖乖地给贵人们做事,到时候出宫位分高些,还能嫁得更好。命好的话,得了哪位娘娘的喜欢成了大宫女,还能赐给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