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沙场的梦早已被他自己扼死在光阴里,可他想要的从未得到,舍不得的却渐渐消失。
姑姑说得对啊,世事如掌中泥沙,握得越紧,丢得越快。
这时,有宫人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皇后,褚将军的信使到了,有急事必须向皇后立刻禀报。”
皇上换了孝衣,准备去灵堂陪伴皇后。
可他刚刚换上衣衫,却忽然有宫人冲进来,惊慌失措地汇报:“陛……陛下!不好了!方才有崇吾郡的信使匆匆入宫,去泰康宫见了皇后!”
皇上问:“何事如此惊慌?”
宫人颤抖着说:“萧景澜……萧景澜跳下城墙……自尽了……”
皇上脸色惨白:“皇后呢?皇后去哪儿了!”
宫人说:“皇后还在泰康宫守灵,并……并未离开……”
皇上匆匆冲出蟠龙殿,边走边怒吼:“让戚无行回京见朕!朕把人托付给他的时候怎么说的?萧景澜一个从未经过世事的小少爷,他怎么就能把人逼到自杀的地步!”
宫人跟在皇上身后边走边说:“戚将军的信使和褚将军的信使是前后脚进的京,戚将军的信使说,戚将军把人弄丢了,就一定会亲自找回来。等他找到萧景澜自会回京向陛下请罪。”
皇上猛地站住,回头怒视宫人:“萧景澜到底为何要自杀!”
宫人颤抖着说:“那信使……那信使也不知情,只是带了一句戚将军的话,戚将军说,萧景澜自杀的内情,陛下还是不知道为好……”
皇上气得拔剑要杀人,最终却也只能狠狠一剑砍在了树上,怒吼:“传朕旨意,令戚无行立刻回京向皇后请罪。寻找萧景澜尸体一事,交由先锋将军褚英叡。”
戚无行……戚无行这个混账东西。
他原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了。
只要他慢慢哄,慢慢劝,他和萧皓尘,就还能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可戚无行,却逼死了萧景澜……
皇上冲进泰康宫,皇后却不在灵堂里。
皇上心慌至极,拎着宫人的领子吼:“皇后呢?皇后呢!!!”
宫人瑟瑟发抖:“皇后……皇后嫌灵堂里闷,去泰康宫屋顶上,喝酒了……”
皇上扯下自己的外衫扔给宫人,几个起落跃上了泰康宫的屋脊。
皇后就坐在那里,一身白衣,清瘦漠然,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此时春暖花开,京中花木都绽放着勃勃生机,只有他坐在那里,衣摆指尖都是冰冷的死气。
皇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慢慢握住皇后的手:“皓尘。”
皇后挣开他的手,放下酒坛,缓缓拔出手中的剑。
这把剑,是当年他们并肩游历江南时,在青崖山下武林大会上夺来的一把剑。
年少的七皇子为了搏心上人一笑,在擂台上连战二十三人,拿到了这把剑送给相国府的娇贵公子。
剑名,“痴儿”。
皇后轻声说:“这把剑在凤仪宫放了十年,已经锈的不成样子了。我前些日子派人送去打磨修缮,想送给卫将军。让名剑跟着将军征战沙场,总比和我一起烂在深宫里好些。”
皇上不安地试图安抚皇后的情绪:“皓尘,朕已命令戚无行即刻回京,把他千刀万剐向你赔罪。都是朕的错,朕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皓尘……”
皇后摇摇晃晃地起身,站在皇宫金碧辉煌的屋脊上,拔剑,指向皇上的眉心:“陛下,你我好久未曾切磋了,你的剑呢?”
皇上带着佩剑,但他没有拔出来,只是问:“皓尘,你要为萧家报仇吗?”
皇后痴痴笑了一声,点点头,轻声说:“对,我要杀了你,为萧家报仇。”
皇上拔出剑,缓缓也指向皇后:“皓尘,你不是朕的对手。从小到大,切磋比武,你从未赢过朕。”
皇后醉意朦胧地低喃着,像是要告诉皇上,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因为……我舍不得……”
一国帝后,在皇宫金碧辉煌的金瓦红墙之上,彼此刀剑相交。
似是切磋,又似在搏命。
他们相爱过,痴恋过,却又彼此苦苦折磨了一生。
君王不需要权势滔天的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