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启等在南校区的音乐厅门口,看见宛忱和秦安的身影时,赶忙向前跑了几步。不怎么健朗的身体,不怎么稳重的行为,鼻下小胡子往两侧滑稽一撇,把那二人的脑袋严实的摁进了怀中。
“哪儿有回母校探望,老师比学生还激动的,行不行啊您?”秦安伸手拍了拍陆明启的后背,笑道。
陆指挥哼了一声,胸腔一震,仍是中气十足的模样:“毕业一年了,嘴皮子一点长进没有,就知道岔人。”
他看着宛忱,毫不掩饰的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打量半天,皱纹豁然挤出在眼皮上:“回来啦?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秦安扬起手:“哎,陆老师,这就偏心了是不是,我先主动跟您搭的话,您应该先问问我的情况啊。”
“你的回答都展现在明面儿上了。”陆明启斜睨他一眼:“我看你那小生活滋润的都能一飞冲天了。”
秦安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挺好的。”宛忱憔悴的面容在见到陆指挥的那刻总算能看到一点喜色,他不疾不徐的回着话:“我没有把琴带过来,需要向您的学生借用一把。”
“嚯。”陆明启向后一背手,三人一同朝音乐厅正门走去:“这帮小丫头们可有的疯了。之前我给他们看了你在柏林爱乐音乐厅的那场演出,真是……了不得,好家伙都等着要你的签名呢。”
宛忱礼貌的笑着不言声,认真在听陆明启和秦安的交谈,心下生出一分足以暖心的安慰。
果不其然,宛忱前脚刚踏进休息室,一声惊呼吓得他差点甩门走人,紧接着就是七嘴八舌的叫喊声,有称呼他为首席的,也有叫他才子、音乐家、艺术家的,就这么被学弟学妹们夸得天花乱坠,仰慕着捧上了神坛。
宛忱心无波澜,倒是秦安,一脸骄傲的揽着他的肩膀,笑了个没心没肺,脑袋里不停的喷着烟花,洋洋得意的不行。
目光向屋内逡巡,看见角落里坐着个木着表情,低沉着脑袋的男孩。他沉默的抠动手中的琴弦,抿着嘴躲在成员们身后,时而扬头张望,偶尔鼓足勇气朝宛忱的方向瞧一眼,然后继续低垂着眼帘,揉了揉鼻梁,脸上显不出任何神色。
休息室的空间本就不大,此时更是挤满了鼎沸的人声,宛忱轻轻拨开晃动在眼前的身子,走到男孩身边,微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客气的对他说:“可以借我用一用你的琴吗?”
男孩愣了几秒,先是瞅着身前人的脚尖盯瞧,而后视线缓慢上移,一直落到宛忱的五官,肩膀一凛,点头如捣蒜,立刻把怀里的琴捧给他,害羞的鼓起红扑扑的腮帮子。
“我很荣幸。”宛忱双手将琴接过,真诚的道了声谢谢。
秦安和宛忱双双等在后台,听着音乐附中交响乐团演奏的《华裳》,默契的相视一笑。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秦安抱着胳膊靠着墙,望着光亮中央指挥台上的陆明启,感慨道:“比咱们那时候演奏的强多了。”
“其实不然。”宛忱温柔的看着他:“是你的心智成熟了,眼光不同了,回望过去总会对那时的自己不满意。相同的乐曲不同的时间去听,去感受,结论自然是不一样的。”
“那时的我们,那时的你,都是出色且独一无二的,这点你否认不掉。”
“嘶。”秦安曲指挠了挠侧脸:“大实话讲的这么煽情,怪不习惯的。”
宛忱架好小提琴试了试手感,不如自己的琴用着顺意,好在腕臂肌肉的记忆力不受影响,手是稳的,发挥出正常水平没什么问题。
秦安表演完,回到后台捏了下等待登台的好友的肩。宛忱在裤腿上蹭了蹭沁在掌心的湿汗,本不应该紧张的,但他不可控的想起毕业音乐会谈城在这里给他的那个定心吻,刚平复好的心绪又被分离的难过硬生生的撩起,竟还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
女主持人表演了一段脱稿秀,赞不绝口的介绍了一大段宛忱的“光辉事迹”,搞得他一个头两个大,边郁闷的叹气边往舞台上沉稳的迈步。站定后,右手置于左肩,微微欠身,如同每一次演出的开场,虔诚的向台下来宾们致以最高敬意。
长松一口气,宛忱定心凝神,举起拿弓的手,轻触琴弦。头顶灯光拢做一束,照着他那双温雅深邃的眼眸,周遭随之安静下来,耳边仅剩舒实平稳的呼吸。
他缓慢抬起头,就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习惯性看向视野尽头的那片阴影,心跳不可遏制的连撞一拍,顿时睁大了眼睛。
三号大门里侧,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仅仅瞬间迟疑,宛忱的后背遍满了冷汗,手臂开始脱力的抖动,小腿阵阵发软。虽然知道那不可能是谈城,可还是任由眼前这一幕带来的刺激,深深直扎进本就濒临崩溃的内心。
《的,是宛忱想要告诉他的,专属于“艺术家”的浪漫。
所有人都听到了,独独少了他这个最该在场的主人公。
你是满星的银河,无边的绚烂,写进我梦中的诗歌。
你是光焰和烟火,引我甘当飞蛾。
你是盛大的世界,狭小的果壳,是我的归路与执着。
你是落在心弦的福音,描摹我余生的轮廓。
聆听人耳中,这是一首太柔太美的情曲小调,音符间满溢的爱意,是一段堂而皇之的告白,也是一段款款深情的诉说。
宛忱咬住嘴唇,头一次,额间密布的不是热汗,左手五指发冷的僵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