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如云,纷纷打着火把从各府跑了出来。
浑身瘫软的季相被从人背到轺车里,满是老年斑、青筋暴起的手紧握着车上把手,嘴里只知道重复一个字:
“快!”
“快!”
“快!”
……
然而不管他们多快,都于事无补。
待他们来到揽月楼前,就见楼门前一片狼藉,楼上哭声震天。
“快!”
“快!”
“快!”
季相好似只会说这个字了一样!
他拍着从人肩膀,让他快把自己背上楼去。
主人纵马夜奔很是危险,为了保障他的安全,跟来的从人是个打小练武的,一声“主公扶稳”过后,便背着人一步几梯,跑上了楼。
已经开始僵硬的郑王挂在东窗前,随着夜风不断摇摆,仆从们早就吓傻,在地上跪成一片,只知道无脑嚎哭!
大王长长的烟青色纱袖鼓起,好似要托着它的主人升天!
从人蹲下,将他放下,季相见此,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发现事情果真往他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季相顾不得哭嚎,便催起从人来:“快!”
从人不解,人都这样了,明显已经硬了,肯定救不回来了,难道还要救?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完全没必要啊!
虽然是大王,搬动死人,到底晦气,他又何苦来哉?
季相顾不得多说,一巴掌拍他头上,就去扯他腰带。
来得匆忙,他自己身上穿的,还是昨日参加宴会时那条玉的,显然他现在想做的事,玉腰带不合适。
季相动作麻利,飞快将他腰带抽下来,就要往梁上抛!
从人吓傻了,一边提裤子,一边拉着他!
“主公!不可!!”
若是主公在他眼皮子底下死了,他一家老小也别想活!
“蠢货!滚!”
没时间多说,他一把推开愚蠢的从人,就要自尽!
他必须死,还必须死在发现大王断气的第一时间!与大王挂在同一根房梁上!
否则,有大王临死泣血怒骂,季氏,就要完了!
一条大王的命,就是这样珍贵!
只要狠得下心,他可以威胁任何人!
尤其,当他是他们季氏世代依附的大王!
春山,还是太小了!
这几句话,不需等天亮,就会传的满城都是,不出一年,就会传遍诸国!
到时,天下将再无季氏立锥之地!
现在,只有他这个郑王的岳父、老师与他同去,才能为季氏带来一线生机——季相因为没有把大王教好而羞愧,又忠心耿耿,见大王自尽,所以殉了!
大王往日里荒淫名声谁都知道,季氏虽然不见得就有多少好名声,可他却是人人称道的忠臣!
那大王临死前说的疯话,又能有几分真呢?
从人泪流满面浑身发抖,他知道他必须保障主人安全,可他也知道,不遵从主人命令,以至于造成了很坏的后果,他将万死难辞其咎!
“扶我上去,家族能否起死回生,在此一举!”
季相深吸口气,果断的抓住灰色腰带,探脖子挂了上去。
从人也明白过来,主公为何这般,他流着泪将季相放开,不忍见他临死挣扎,留恋的回望一眼,就果决的跳出了东窗。
揽月楼顶楼足有二十多米高,这样跳下去摔在石板铺就的广场上,死定了!
就在他腾空的刹那,身后“轰隆”一声!
猛然回头,只见那胳膊粗的横梁断开,季相捂着脖子摔到地上,不住咳嗽。
从人目眦欲裂,待要跳回去,却已身在空中,任他如何手舞足蹈,也没法抓住那楼上翘起的飞檐!
恨啊!!
几乎同时,楼上楼下各自响起重物落地之声。
不过一个是“咚”和“嘭”,一个则是“噗”。
季相一脸懵逼的推开断成两截的木梁坐起来,看着破布袋子般掉下来趴在地上的大王,捂着喉咙不断咳嗽。
恰在此时,住得近的朝臣也闻声赶到,仆从们跑得气喘吁吁,将他们背上了楼!
“逆贼!逼死大王该当何罪?!”
自缢,在郑国可是不入祖坟的重罪,郑王此番如此决绝,就是要拖着季氏一起死啊!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墙倒众人推的时候,推墙的人总是格外果决!
众人跳下仆从的背,立刻开始发难!
不等季相辩解,就有人长剑出鞘,一边怒吼“季相!天都不收你!想与大王同去,凭尔逆贼也配?!”,一边将他刺了个对穿!
这大王年轻时候就是个狠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弄死那么多兄弟上位成功。
被逼无奈,委曲求全几十年,爆发的时候伤人伤敌也是正理!
上吊上一半,突然挂绳子的横梁断了,对旁人可以说是足以铭记一生的幸运,可对他来讲,就是厄运了!
他被鬼神厌弃了啊!
他是季氏当家人,他都这样了,其他人呢?
火辣辣的喉咙还未缓解,就开始“噗噗噗”的往外飙血。
临死前,季相满脑子都是这个。
“逆贼已诛!”
“逆贼已诛!”
朝臣们满面通红,高声呼喊,声音传得老远。
焦急等待后续的国人或是扒着自家门框翘首以待,或是摸黑爬上树,等来这些话,还以为大王得救了,纷纷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开心的孩子。
“谋逆者党羽众多!未免夜长梦多,诸位还是随吾前去季氏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