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忠立马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悄声道:“小点声儿,父亲正睡中觉呢,上午还说了我半日。”说着就紧挨着裴幽坐了。
裴幽道:“姨父身上可好?前几日来见他倒是气色不错。”
林忠闷闷道:“如今更好呢,前儿抽我越发有劲了。”一边又吐了吐舌头。
裴幽笑道:“你若不淘气,姨父未必就三日两头地打你。”
林忠道:“还不是为了朱公子那事吗,也是该我的。”便一一把原委告诉了裴幽。
原来这朱公子,名叫朱仁,字心玉,是桑阳朱府长房长孙,朱家累世五代世袭为官,富可敌国,桑阳城中,各行各业无处不有他家的产业,官场江湖俱有他家的熟人,更兼神京皇城之中,朱贵妃正是朱仁之胞妹,一时富贵之盛,无人可及。且说朱公子,更与旁人不同,到他父亲袭官已到了头,他竟自己考中了进士,一时传做佳话,没做二年官仍回到桑阳,一心搜集字画古董玩物,更兼才子佳人,只要是好的他无一不囊入家中,堆放宝物的大厦就盖了十几间,又为那起美人才子都建了房舍,气得他父亲登时背过气去,不下二日便死了,如今朱府上下无人可管,更由着他把房顶都翻了过去。
前几日桑阳城中来了一戏班子,里头有一个叫倚云的,身段极fēng_liú,样貌亦不俗,独那婉转戏腔直听得人魂消骨散,朱仁在台下听完只说了一句:“论戏倒也绝了。”一时便打发人请上朱府,倚云到了那朱府,朱仁亦好生款待他,末了让他长久的留在朱府专为他一人唱戏,不料这倚云是个有气性儿的,甩手便走,朱仁竟也不留他。一日林忠同几个朋友一处吃饭,几个人灌了几口黄汤,竟想出一计来,找了几个家奴要去绑了那倚云送到朱府,去孝敬讨好朱仁,不料戏班子的人报了官,事情闹大了,林忠被父亲一顿好打,顿时酒也醒了,悔得直哭。
裴幽听完摇头道:“你们竟干出这等事来,打死你都是该的。”
林忠道:“我也是一时喝了酒,跟着他们胡闹,以后再不敢的了。”
裴幽又问道:“你们竟然无事,后来那倚云怎么样了呢?”
林忠答:“还能怎样,这会儿正住在朱府的听雨轩呢。那主事的大人还是朱家提携上来的,一听原委,反捆了倚云关了两日,朱公子来要人就让他带走了。我们也无事了。”
裴幽听完,一时无话,顿感人生处境之不可捉摸至如此,虽是他人之事,听来却也百般滋味。随后不过和林忠又说些家常话,便起身要走,林忠万分不舍也只得任他去了。
天也空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通出请谅解~
☆、第7章
东风如催,催一树芳菲,灼灼结新蕊。
波上烟翠,笼一池春水,溶溶凝碧辉。
且说裴幽辞过林忠,林府备了车马送他,正坐在车内瞧着某处,忽见一骑从后方奔到窗前,马上坐了两个人,一人握着缰绳含笑赶马,一人被圈在他身前,神色淡淡,风吹着他们的发丝,纠缠翻飞,正是秦绯和于冰,他们二人一骑身影一闪便赶在前方去了,裴幽看着这光景仿似打了一个焦雷,又似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怔住了。
半晌只听裴幽叫停车,又说要去马市买马,赶车的只得带他去了。
一时秦绯和裴幽已到了梧桐巷,秦绯不觉勒了缰绳,让马缓步而行,于冰正坐在他身前看着前方,秦绯见他发髻有些松散,发丝乌亮柔细,夕阳透过他雪白的耳背,似两片氤氲绯云,颀长的后颈没入雪白的领口,隐约可见形状优美的蝴蝶骨,往下便是笔直纤细的腰肢,再往下那两瓣紧实挺翘的……一时秦绯感觉浑身的血都冲上了脸来,他直觉头晕眼花,差点握不住缰绳,往前晃了晃身体,忽又闻到于冰身上传来的冷香,似梅花又似幽兰,一时僵直了身子,情不自禁缓缓问道:“无尘你为何爱着白衣?”
于冰望着前方悠悠道:“无论是何颜色,免不了要被我洗得发白的,我用白色岂不便宜?也好免它褪色之苦,须知染色不易,不易之物耗费便不俗,不俗之物待非凡之人,岂不更相宜?”
初春斜阳,彤霞余晖,花木自玄冬中次第复苏,东风拂面微凉,新燕还巢鸣脆。秦绯越过于冰轻轻抚了一下马头,棕马亦蹭了蹭他掌心,只听他笑道:“有理,有理,只是我穿了这些华服越发惶恐了。无尘尚且着白衣,世上便无人能着颜色了。”
于冰含笑道:“我不过是玩笑,你何必当真。”
秦绯道:“我却说的实话咧。”
于冰不语,秦绯紧了紧缰绳,让这马走得更慢些。
秦绯不知自己怎么回到的溶月院,又怎么下的马,低着头就要往房里去。于冰坐在马上又急又好笑,只得苦笑道:“你这师傅只教人上马不教人下马的?你若这么去了,我今晚准能骑得很好了,不眠不休直到这马累得把我摔下来,我也学会怎么下来了。”
秦绯方回过神来,满脸通红,忙过去扶了于冰下马,楼住他腰时,秦绯的脸红的似要滴下血来,如木偶一般牵了马往后院去了。
一时于冰洗漱完毕,换了衣服去找裴幽,不想裴幽此时不在,于冰将这个月凑的钱交给笙儿,让他转交裴幽,谢他垫付的房钱和饭钱,笙儿不肯又见推脱不过的,只得收了。
晚间裴幽骑着马回到溶月院,在后院棚子里拴马时,果然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