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好像卡着男人话音刚落的瞬间沉下去,河岸两侧的建筑渐次亮起灯,在清澈的水面投下波光粼粼的影,三两个孩童跳着笑着从桥的一头跑向另一头,身后跟着追得气喘吁吁的成年人。年轻的杀手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他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就听重松又问:“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样?”
林宪明抿起嘴唇,脑子里霎时闪过无数画面。最早瞒着母亲离家时的不安,第一次在训练营里碰到绯狼时的紧张与茫然,被朋友背叛时的绝望,独立接任务杀人时的害怕与惶恐……时光越拉越长,曾经瘦弱的男孩不知何时成长为果决狠辣的职业杀手。身体早在训练营里习惯了疼痛,内心因为杀人而产生的波澜也在日复一日的任务中逐渐平复。溅出的血不再滚烫,惨叫成了习以为常的噪音,生命不过是银行账户上不断增长的数字。林宪明在听到这个问题时,以为自己会特别干脆地说“无所谓”,但话音冲出舌尖的顷刻他又犹豫了。
那个瞬间他忽然想起这一年来的种种,遗落在脑海深处熠熠生辉的记忆碎片:说着一口方言看起来五大三粗却时常拍着他的背说“太瘦了,要多吃一点”的源造,好好几次把自己骗得团团转但关键时刻从来都是站在他身边的榎田,永远金钱至上总说他们只会拿钱办事却因为那些人多揍了自己两拳就几倍奉还的次郎和马丁内斯,一面说着我可是警察一面又无可奈何地替他们收拾残局的重松……
以及那个将所有这些光明背面的人聚集在一起,戴着傻兮兮的帽子,穿着被汗浸透的衣服,笑得比午后阳光还要灿烂的笨蛋。
心脏平缓跳动,将氧气纳入新鲜的血液,暴露出那些他以为早被现实的残酷消磨殆尽,却始终未曾消失的零星柔软。
林宪明张了张嘴,磕磕绊绊地说:“如、如果现在让我去杀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我恐怕……”
紧接着头顶一沉,站在一旁的男人未经他允许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刚才抽过烟,指间还残留着烟草的味道,手掌宽厚,掌心温暖。金发青年下意识要躲开,重松却在下一秒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照片的内容是一份报告。
“我昨天去问了鉴识科的朋友,那个委托人确实早就打点好了,警方这边压根没仔细查,但事实上,案发现场的尸体dna并不属于永泽父子二人,”重松压低了声音,将鉴定书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又收走了,冲他笑了笑,“我不知道马场在想什么,但至少,他还没有变成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样子。”
语言在这个时点化出实体,将压在胸口的沉闷一扫而空。年轻的杀手觉得自己大概有些不太正常,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他竟然真的松了一口气。重松看着眼前这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皱着的眉心忽地舒展,眼睛里跳出微弱的光彩,很快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那他这两天其实可能是在……”
方才还一脸沉郁的脸色唰得亮起来,青年大概自己也察觉到情绪太过外露,欲盖弥彰地转过头。重松忽然想起来昨天晚上这人气鼓鼓地说“大概正在和哪个年轻漂亮还有钱的优雅少妇一起吃高档料理吧”,又无奈又想笑。
年轻人啊,还有精力恋爱,真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委托人还真是有钱啊,”重松想起昨天晚上鉴识科的朋友向他偷偷炫耀这次的灰色收入,咋舌,“六百万,快赶上我一年的工资了。”他的手机这时响了一声,是刚才协助逮捕嫌疑人的小同事,委婉地向他漂亮却下手一点也不轻的朋友表示感谢。
男人简明扼要地回了个“不客气”,看了一眼时间,觉得该回去了,他本打算问身边这个人要不要一起去吃拉面,却突然被拉住手腕。
林宪明的力气一向不小,不过拉他的这一下,饶是身经百战的老警察也觉得有些太重了。他苦笑着转过脸,发现这人的神色竟然比刚才还严肃一些。
“你刚才说多少钱?”
重松心中一凛,虽然不知道林听出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事情好像有些不对,他很快正色起来,重复了刚才的话:“六百万,给警方的封口费是六百万,据说给媒体的只多不少。”
——要杀他们的人我也查到了,是同一公司的,年龄比永泽浩大一些,因为永泽浩谈下来的这个项目原本是他经手的,一旦合作成功,这人估计更没有机会翻身。虽然这个公司的效益看起来也不怎么好,但花点钱永绝后患,这么想一想还是很划算的。
对于一个公司效益不怎么好的人来说,两千万绝对不是“一点”钱而已。
——是委托人要求的。他们好像是因为钱的事情起了冲突,如果这个人在‘事故’中不幸死掉,他就能接下原本应该交给这个人的项目;可如果这个人是被杀死的,警方一旦介入,谈好的项目没准就黄了。
如果真的想伪装成事故,车祸之类的不是更好伪装?为什么要求放火?尸体一旦碳化,表面体征就不再明显,反而方便动手脚。
——可人家指明要最强的杀手嘛。
如果永泽家真的如榎田说得没有任何背景,杀这样一个人,随便一个暴力团伙的喽啰就解决了,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找到最顶尖的杀手。
——所以昨天我就在想,十多年过去了,当他成为当年那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