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取得胜利,这个故事被媒体重复报道。先是严肃刊物,《邮报》《碧茵报》,之后是小报,“军方本世纪最黑暗秘密”“军校女学员竟沦为泄欲工具”……诸如此类。
在接下来一周里,沈汉、钱宁、庄烨被分开。沈汉和吴少将撕破脸皮之后重归于好,维持虚假的友好上下级关系;
钱宁被媒体包围,南方军部的发言人穆准将开始出现在她身边。哪怕发生这许多事,她也不能脱离南方军部。南方军部对她来说是脚下一块不停开裂的厚冰,但无论如何,那是她仅有的立足之地;
而庄烨,庄烨几乎被软禁在指挥部。他们这一整个派系,他的父亲,都对他在这件事里的表现不满。但他的父亲没有表态,甚至没有见他。庄总指挥沉默,其他佩将衔的叔叔伯伯也只能维持微妙关系,对待这个礼貌的小公子,就像这整件事没有发生过。
庄烨被留在指挥部,名义上是协助调查。直到深夜,他还在资料室排查资料。
资料室一侧是落地窗,雨水不停在窗上流淌,光影流动,屏幕上的数据也在不停流动。庄烨戴着特制眼镜,聚精会神看着。
门外传来敲门声,庄烨按下暂停。
门自动打开,那里站着的是费中将,庄烨父亲的助手,费以诚的父亲。
“小烨,打扰你了。”
他叫的不是“庄上校”,而是“小烨”。父亲军务繁忙,母亲多病,庄烨小时候本来就见父亲的助手比见父亲更多。他轻声说,“费叔叔。”
“我想今晚再仔细看一次指挥部。”费中将说,“明天我会正式辞职。”
庄烨说,“我……很遗憾。”
他的儿子滥用私权,滥用父亲的关系。没有人会相信做父亲的不知情,大众已经给他定了罪,势必是他包庇了费以诚。
白发的中将疲惫地笑了一下,“小烨,你相信我?”
费以诚同床共枕的妻子伊沙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她隐隐觉得不对,惧怕着自己的丈夫,以为丈夫在外面包养了别的女人,不敢想他下药性侵。真相揭露,为了女儿不叫一个qiáng_jiān犯爸爸,她也一定要带女儿离开。
妻子在他持续犯罪的几年里尚被蒙在鼓里,更何况父亲。
庄烨说,“我知道一个父亲能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您不了解您的儿子,就像我的父亲不了解我。我知道最亲近的人可能是最陌生的人。”
“最亲近的人可能是最陌生的人……”费中将咀嚼着这句话,面庞带着忧虑,望向面前白皙端正的年轻人,“小烨,你和那位沈准将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很多人都在猜测,在这件事上你受了他的影响。你又有没有想过,你是否真的了解他。他是卫敏存的下属——自从他出现,所有事都朝着有利他们那边是情况发展。这难道真是偶然?”
这个问题终于来了。沈汉是不是居心不良,自己有没有错信,庄烨想,他迟早会被人用这种问题挑战,他确实不够了解沈汉。沈汉的记录,沈汉的资料,他的密级太高,太多关于他的信息被封存。但对于这些,他早就有自己的答案。
次日,钱宁召开最后一场新闻发布会,媒体和民众都好奇她将何去何从。
沈汉受邀参加这次发布会,他和钱宁一周来第一次见面。
“你看起来很好。”沈汉说。
钱宁轻轻一笑,先问,“袁医生?”
“拿回行医执照,撤销处分。但是她不想再在基地当驻地医生,决定去研究所。”
钱宁点头,片刻直视他说,“我得到在两个调令间选择的机会。”
毫无疑问,两个都要她离开第九基地,不让丑闻继续发酵。
她说,“一个升一级,转文职,去军事法庭改革委员会,留在新都。”
凭她受害者的身份,她能在这些事上成为最好的军方发言人。但接受这个职位,注定她一生和性侵案件联系在一起。
“另一个是平调,去第三十号基地。”遥远的边境基地,远离大多数新闻,她可以迅速洗掉顶在她头上的“性侵案件受害者”七个大字,保持低调,继续做一个现役军人。
沈汉说,“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
“是。”钱宁回答,“在这次新闻发布会后,我的调令就会公布。”
丑闻已经是尘埃落地的丑闻,不可能变黑为白,现在能做的就是把军部的形象从“打压受害者”转为“支持受害者”。
发布会上,沈汉看见南方军部发言人穆准将坐在钱宁身边,就心中有数。
钱宁对着镜头和麦克风说,“……这是一场艰巨而漫长的抗争,我很庆幸,我不是独自一人抗争,我得到了第九基地许多同僚的帮助,其中我最想感谢一位——”
小天鹅。沈汉露出笑意,小天鹅值得她的感谢。
可下一刹那,所有镜头汇聚在沈汉身上。
他亲耳听见钱宁说,“——沈汉准将。感谢他做为上级,作为同袍,给予我的支持和帮助。”
穆准将大吃一惊,眼睛瞪大。
沈汉保持镇定,看起来毫不意外地迎接记者们的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