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来自海上的火力掩护暂时缓解了撤退部队的压力,但孙丙这支队伍的处境仍然十分凶险。由于这里的海岸是比较平缓的沙滩,吃水较深的运兵船和战船都无法靠岸接应他们登船,只能使用四艘小艇作为过渡载具。而一艘小艇上去除划桨的水手,每次顶多装运十多人,需要大约三个来回才能将人全部接走。但已经围上来的清军,可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他们离开。
孙丙此时也已经受伤了,一支弓箭射在了他的右臂上,让他暂时无法再持枪作战。而且箭头上有倒钩,医疗兵不敢硬拔,只能先用匕首削断了箭杆,给他实施简单的包扎。但孙丙却不肯随其他伤员一同先撤去船上,依然坚持留在海岸上指挥作战。
当下已经有上千清兵赶到了这处海滩,只是因为武器差距加上没有骑兵,他们很难靠徒步冲锋来缩短交战距离。而且由于要在山林间行军,清军出发的时候就没有携带厚重大盾,靠着他们手上那些单人盾牌很难接得下海汉军这边射出的子弹。所以尽管清军已经与后撤中的陆战队接战,却依然只能依靠少数弓箭手的远程输出来给对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为了丰厚奖赏而尝试冲到近处厮杀的清兵,几乎都是在十丈左右的距离便中枪倒地不起,这火力网还真不是那么容易被冲破的。
阿济格当然也注意到了己方的伤亡状况要远超对手,但他还是坚持认为只要能够截住这支海汉军,那么先前所付出的这些伤亡都是值得的。
但所谓“值得”的先决条件是,清军真的能成功截下这支海汉军,从目前的交战状况来看,这也绝非易事。海汉那几艘战船虽然停在距离海岸百丈开外的海面上无法靠岸,但交战区域却依然在其舰炮射程之内,而这种炮击根本不用讲究太高的精准度,其威慑力就已经让人胆寒了。
如果己方的火枪队还在,那么当下这种局面就很适合出动这支特殊部队,可惜的是在此之前火枪队遭到对方偷袭,人员和装备都折损殆尽,如今唯一能指望的远程火力就只有部队中的弓箭手了。
但弓箭手也不是无敌的存在,技艺数量的弓箭手在军中所占的比例本就不大,加之追击过程中也有人员伤亡,如今还能坚持战斗的弓箭手大概只有两位数而已。而且他们也并不是能够无限发射的神人,能够射出三十丈距离的大弓,能连发个十箭八箭便已经算是不错了,而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神臂弓,能连发三箭就是军中少有的高手了。
何况清军弓箭手都是藏身于后排发动攻击,并不是像使用火枪那样瞄准目标进行射击,而是隔着老远以抛射的方式射出箭矢,命中率在很大程度上要视运气而定。在交战中如果不能保持密集的阵形射出箭雨,那这种攻击方式所能造成的伤害其实也还是比较有限,并不能阻止海汉军登上小艇撤离海岸。
最后一批留在海岸边的海汉军剩下包括孙丙在内的大约五十来人,不过海汉一方的火力输出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强了。负责掩护他们撤退的两艘战船拼命抵近海岸,以确保舰炮的射击能够更准确地将炮弹送到清军的阵中。这两艘船突进的位置过于靠近沙滩,以至都处在了搁浅的边缘,船底实际上已经在跟沙滩发生接触了,若是水下有礁石,这两艘船多半就得触礁了。
海军如此拼命,倒也换来了更好的炮击效果,十余发炮弹接连砸在试图发动最后一波攻势的清军阵中,顿时又是扫倒了大片人马。清军虽然在重赏之下表现得十分勇猛,但也同样架不住这种远远超出其抵抗能力的打击,顷刻间攻势瓦解,阵形再一次被逼退。
孙丙祸不单行,在指挥战斗时大腿上又中了一箭,此时被两名手下硬抬到了小艇上。他正待伸手拉这两人上来,但随即其中一人背心中了一箭,直接便扑倒在海水中,待其他人将这人救上船来,眼见箭尖已经从其右胸前透了出来,竟是这一箭被扎了个透。虽然人还有气,但口中血沫不断涌出,喉咙里咕咕作响,已经说不出话了。
孙丙血泪齐下,一时间差点要下令跟清军死拼到底。中箭这个士兵是他当班长时带的第一批新兵之一,然后就一直在军中跟着他,照说以此人的能力和经验,早就可以去当个班长甚至排长了,但还是坚持跟在他身边做勤务兵。此次任务出发之前,孙丙还曾与他说笑,这次立下大功回去就能给他名正言顺地安排一个像样的职位了。但此时身受重伤,这名属下未必能坚持到离开此地,就算有升官发财的机会也很可能享用不到了。
海面上的战船和运兵船此时都是枪炮齐鸣,全力宣泄火力,以掩护这最后一批弟兄平安撤回到船上。清军虽然也在竭力反击,但终究火力远不如海汉军,又没有海船可用,追击也只能在海岸边戛然而止了。
阿济格气得牙都咬出了血,这次追剿行动其实完全有机会将对方截下,就是时机差了那么一点,若是能早哪怕一炷香的时间发现敌军的逃窜踪迹,说不得就将他们截在山林里,根本来不到这海滩上了。眼见对方最后一批人乘船脱身,阿济格忿忿地将手里的马鞭砸到地上,表情充满了不甘和愤恨。
“巴亚诺,你看到了,如果今天我们有战船,有跟敌人一样装备了火炮的战船,他们就绝不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掉!”阿济格满腔怒火无从发泄,便就近对跟着自己的巴亚诺抒发不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