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姐嘴角微微勾起,几家欢乐几家愁,她现在是欢乐的那个,大抵老天爷知道折磨她已久,稍给回馈。
陈光辉的离职手续在半小时内结束,他离开前,站在影楼的门口,低头向工作室的大家鞠躬,“谢谢一直以来的照顾和协助,非常感谢,祝你们越来越好。”
梅姐正从二楼下来,柴英卓便又俯身向梅姐二次鞠躬,“谢谢梅姐。”不等任何人说话,他转身离开。
不少人站起身,互相观望,这才知道柴英卓离职了。
“别看了,都工作吧。”梅姐指尖向下压了压,她出去后,落座的人蹭着椅子凑到一起交头接耳。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每天游魂一样的人突然走了,大家兴冲冲讨论片刻便兴致缺缺地回到岗位上忙碌。
梅姐站在路边,柴英卓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她回身看向靠窗的位置,那是柴英卓的工位。
梅姐仍记得初见柴英卓,年轻人眉眼冷淡,眸光黯淡,像是一潭死水。
但是面对镜头时,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他可以为了拍到最满意的照片而整夜不睡觉,为了给客户设计最美婚照,他可以为了研究取景一整天在场地上构思,哪个角度,什么时间,哪种风格……他酷爱摄影,这让他在皇家影楼迅速出挑,凡事他拍过的客户,下次来只找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柴英卓开始变了呢?大概是从屠斐第一次出现在皇家影楼开始的吧?
年轻人躁动却又极有耐心,她热血却又保持着应有的理智,她一直蹲守,就像是老猎人一般守着猎物,捕猎的网已经铺设很久,猎手一直没有收网。
屠斐和陈光辉就这样一次次地往她店里跑,现在算是转折点了,猎物看似是逃离了猎捕区,但看陈光辉短信里的淡然,想必是这张网足够大,猎物不过是在网里兜兜转转。
梅姐望着空荡荡的座位轻轻叹口气,善恶到头终有报吧。
柴英卓回家处理个人物品,早之前已经处理了一批,现在所剩无几,不值钱的直接送给楼下收破烂的大爷。
当房里变得空荡荡时,他开始打扫卫生,从卧室开始,最后是洗手间,房子和他住进来时一样新。
傍晚时,柴英卓累得倒在沙发上休息,他像是濒临死亡的老人,残喘着,他以前身体很好,出狱时也不错,真正开始变得病态是从屠斐找上他。
屠斐和一般的刑警不一样,和10年前的老刑警更不一样,以前的警察不管那么多,他们简单直接,不会对一个人犯人仁慈,更别谈人性上的关怀,办案方式也非常直接,他也不是没被打过。
可屠斐不一样,她像是一只执拗的蚂蚁,看似细小却又啃噬他的良心,她会给他送《肖申克的救赎》电影票;她会深夜睡在医院做着家属才会做的陪护;她会把他的妹妹当做亲妹妹一般疼爱……当然,她也她的凶,她有高超的画功将地狱和魔鬼的恶展示的淋漓尽致;她会凶狠地揪着他的头发,掐他的脖子,逼迫他读悔过书,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失忆不曾怨过谁,她昨晚还送自己回家。
屠斐面前的柴英卓太不堪了,屠斐像是一面照妖镜,人类的衣服和骨肉皮囊都是假的,她能照穿人心,照透灵魂,一切黑暗的邪恶的终将无所遁形。
屠斐或许说得对,他不适合做坏事,因为他的心不足以承载魔鬼蚀骨的邪恶力量。
柴英卓做了决定,心头像是卸下了重担,他今天像是又活过来了,她和家人吃饭,和同事告别,和门口捡垃圾的大爷还闲聊了几句,大爷说今年的冬天不太正常,冷得厉害。
寒风刺骨,柴英卓真切地感受到,他不是活在幻想里。
再不去自首,他大概会疯掉,屠斐画的那幅画他至今没扔,他明明备受折磨,他应该丢掉的,但心里分明有个声音说:即便你丢掉了那幅画也毫无意义,因为魔鬼在你心里。
柴英卓点了外卖,他大口地吃肉,终于吃出肉滋味,很香。
未来再也吃不到,现在多吃点,柴英卓连灯也不开,他坐在暮色里狼吞虎咽,像极了挨饿的野兽。
最后噎得柴英卓握拳捶胸口,他灌了一口啤酒,畅快十足。
这才是人生吧,肆无忌惮地活着,他过去犹如过街的老鼠,过得小心翼翼,太累了,他要在最后的时间里尽情地享受人生。
柴英卓拿出家里剩下的纸杯,面前一左一右放下,中间最后摆了个漂亮的玻璃杯子。
左边是何俊雄,右边是白鹏兴,中间是林清寒,他像是着了魔一般,和虚空的幻象喝酒。
“对不起。”柴英卓喝了不知道多少瓶,他摇晃地起身腿一软跪下了,他的脑袋咣咣咣往玻璃桌面上砸,“对不起你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就找我一个人吧。”
柴英卓痛哭流涕,“别找明哥,别找他,就找我吧,我会赔命给你们的。”一条命不够,那就下辈子,三条命,那就三辈子,“我的命都赔给你们。”
柴英卓像是疯了一般,自言自语,一个人在自我的世界里彻底放纵,决定自首那一刻,身体带上了无形的枷锁,那沉重的枷锁正是从灵魂上卸下来的,柴英卓前所未有的畅快,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我不后悔。”
这一生爱而不能得,下辈子不再爱,这辈子最后为喜欢的人献礼,是一份堪称祭祀的葬礼,他赔上一切也想这样做,否则他短暂的一生好像真的是白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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