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说回最根本的,说到季祯的心虚处,他还是说不清楚自己对江熠有多少喜欢。季祯与江熠交往的初衷就不那么单纯,一开始就是抱着玩弄江熠的感情后再狠狠抛弃他的念头去的。
如今……如今……
季祯的脸蛋趴着,深深感觉到了四面八方一块纠结过来的烦恼。
算了算了,季祯定了定自己的心神,暂且不去想其他的,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江熠堕魔以后正被仙门追杀,若不尽快处理,恐怕连季家都要被扯进去。
季祯歇了几息,从江熠的视角看去颇有几分乖样,连烦恼的目光都透着懵懂之意。
江熠如何不懂季祯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是半孩子的心『性』,肆意妄为惯了的脾气。喜欢的时候会热火一样扑上来烧人的心,他自己却恐怕并不晓得其中夹杂着的真心。
现在他跳脱出原本江重光被束缚,被限制的视角再回看季祯的所作所为。那时候季祯的许多举动甚至透着不加掩饰的笨拙与生涩,可即便是最为自己考虑的小心思,也还是会有季祯特别的善意。
江熠的指尖触到季祯头顶的几根发丝,如同在碰立于桌边摇摇欲坠的瓷瓶般小心。
最要紧的是,季祯的不完美成了江熠的最完美,是季祯一股脑莽莽撞撞自顾自打破了他的修行,像是虚空中被撕开一道口子,照进一道另一种可能的生机来。
所以他满身的死气,独独对季祯敞开怀抱,因为季祯就是他那万千死气中仅存的生意。
季祯无知无觉,并不晓得江熠的手即将碰到自己的脑袋。他只是忽然回神,抬起脑袋往后退,打算跳到床下,就像是一尾刚被江熠握在手里的小鱼滑溜溜要钻出他的掌心般。
死气本身有吞噬和毁灭的yù_wàng,不会挽留任何事物。可是季祯要溜走的动作却让江熠一阵心慌,一把抓住了季祯的手臂,将他困在自己身上,“你做什么?”
他声音冷冷好像质问,搅得季祯意料之外,且江熠太过用力,让季祯直接撞回了他身上,下巴都磕痛。
季祯『揉』着下巴,本要发火,可对上江熠不同以往死气沉沉的目光,再想到现在江熠已经堕魔,今时不同往日,他暂且得多多收敛才好。
季祯将唇角抿成一条线,“我当然是要去找我大哥,方才那样……现在外头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子,他们一定要急得发狂了。”
江熠审视着季祯的脸『色』,看得太认真又不说话,让季祯怕自己『露』出心底的虚来。他抬手一下遮住江熠的眼睛,“别这么看我,多让人不好意思。”
江熠的眼睛被遮住,季祯暂且松了一口气,又偷朝着江熠一瞪眼。
“那又如何?”
江熠要么是不能理解,要么是根本不在意外人对季祯的担心。季祯判断来说,似乎是后者更多一些。
“什么如何,那是我家里人,都是亲的,现在也算是我惹的事情,怎么能让他们为我『操』心劳力。”季祯认真解释,抱足了耐心。
“那与我无关。”江熠只是抓住季祯的手腕,将他牢牢扣在自己身旁。
季祯在力量上无法抵抗江熠,如今怎么能说都说不过他?他有些气,直言道:“怎么和你无关,难道你以为我和你的婚约是我自己定的吗?那都是家里人给我定的,倘若不是他们,我们如何有这样的缘分?”
“除非,”季祯顿了顿,凝眉盯着江熠,“现在你入魔了,我和原来那个江熠的婚约就没了?”
后半句话季祯带着许多试探,心里一面觉得如果这样兴许好些,一面又觉得倘若江熠果然点头,他又得气着。
也不知是好还是坏,江熠的反应是浑身黑『色』骤然大盛,瞬息将季祯团团围住让他无路可退。江熠没说话,但显然对“婚约没了”的说法十分不满。
季祯的嘴角还来不及勾起,江熠周身本来只是轻轻环绕住他的黑气就忽然缚住了季祯的双手和腰身,连同他的小腿肚都被黑气捆住,季祯感受到骤然的失重感,是黑气轻易地将他卷起压到了床上。他的脑袋撞到背面,眼前能看见的是一阵飘散又聚合的黑气,以及他自己的被甩动起来的发丝正在缓缓落下。
季祯的心脏好像也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中一时难以回落原地,咚咚跳个不停。
在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前,黑气散去,江熠的脸庞瞬息出现在季祯眼前,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只是江熠没有鼻息,只有季祯的鼻息温热地在两人极近的距离中流转。
季祯因为吃惊微微启唇吸了一口凉气,更觉得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他用力尝试挣脱自己的手和脚,但结果是除了他的手腕几不可查地挪了不到一寸距离外,他便被黑气重新紧紧裹住。
与此同时,还有一股黑气慢慢从江熠的背后探出来,在季祯的余光中不断靠近,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慢慢触到季祯的下巴,像是挑逗又像是利刃,给季祯带来旖旎又令他忍不住惊惶的触感。
重新相见以后,直至这一刻,季祯才明白感受到江熠改变的彻底。
季祯的眼睛睁得浑圆,开口声音却低微得很,“你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