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府后门外,高散使向着便装的城门卫点了点头,此人当下便叉手一礼告辞离开。
高散使看着人远远走开,直至消失不见,他仍驻足而立,大约停留了半刻,见四下无任何人往来,方才转身回了王府。
一个时辰后,魏王府主院。
高散使手挽拂尘,在廊下低头缓步随行,一一禀告相应事宜,最后说道:“大王,刘娘子及家人,已于今日午初入城。”
沈仲夷脚步一顿,吩咐道:“让人去李府告知一声,柳补阙生母已到。”
“喏。”高散使颔首。
沈仲夷驻足,转头看了一眼庭院里白晃晃的阳光,凤眸似受不住强光般微微一眯,道:“恶五要到了。”
恶五,农历五月初五。
时节到了农历五月,空气闷热潮湿,蛇蚊出没频繁,时人故以五月为毒月。
是月初五,阳光炽热,百毒齐出,又以五日为恶日。
是以,五月初五有恶五之称。
如今国泰民安,百姓生活富足,时人又最喜聚会,恶五早就过成了举国欢庆聚会的节日,走亲访友,互送节礼,共饮菖蒲酒。
只要不是家里有孩子在恶五出生,说起农历五月初五,大多是喜笑颜开,不会以恶五称之。
高散使是在皇宫的时候,就服侍在沈仲夷的身边,听着沈仲夷不辨喜怒的声音,却心如明镜。
五月初五过了,日子就一天比一天热,沈仲夷素喜洁净,夏日天热易生汗渍,沈仲夷因此最不耐酷暑。
高散使知道沈仲夷的不喜,他们魏王府也要到一年一度最为小心谨慎的时候,他想了想,道:“近来天气热了,圣人惦记大王不耐酷暑,在大王从洛阳回来前,宫里就送了足够半年用的消暑冰块,已存入府中地窖。只是圣人担心大王贪凉,嘱咐了用冰不易太早,至少得入了五月方可。所以,小人这才一直未拿出来。”
沈仲夷复行,道:“今夜子时之后,就是五月,几个时辰罢了,你稍后就把冰取出来用。”
语气依旧淡淡没有起伏,高散使却从沈仲夷的话中听出了不耐的情绪散去不少,他心头为之一松,低头应“喏”。
闻言,沈仲夷凤眸掠过一丝笑意,心情明显转好。
这时主仆二人已一步跨进室内,高散使一个眼神看去,早听吩咐侍候在此的侍女,随即捧了水过来。
高散使手拿拂尘长柄,亲自从漆红色的捧盘里端了细瓷杯盏奉上。
沈仲夷止步,接过瓷杯饮了一口,就是微微一停。
高散使以为沈仲夷不喜,忙道:“梅子水,大王上次喝了觉得略酸,所以小人在水里加了一勺蜂蜜。若是大王觉得不好,小人这就去换了。”
这个时候茶饮虽已在达官显贵中颇为流行,但茶仍以烹煮为主,并较为讲究,还要加以盐调味,故日常为了方便多饮其它。
“不用。”沈仲夷一口饮下晾冷的梅子蜂蜜水,虽是生津止渴,味道却过重,远不如梅子和蜂蜜单独兑水好。
尤其蜂蜜,要么单独兑水,要么与菊花这类清淡的匹配。
这念及菊花水加蜂蜜,蓦地想起在白马寺香房里柳老夫人曾道,刘辰星以前在家学习时,每逢夏季,柳老夫人就会泡了菊花水加蜂蜜,专门凉着,等刘辰星与其兄长学习累了饮用。
虽是蓬门荜户,却是极会过生活的人家。
即便路上一个随便的打尖休息,也过得游刃有余,炊饮器皿准备充分,烹饪之法更是前所未见。
想到那天,刘辰星所做两道菜的滋味,沈仲夷将手中瓷杯随手递给高散使,吩咐道:“下次换成菊花水,蜂蜜就不用加了。”顿了一顿,“另外,柳老妇人已到长安,柳补阙和李三娘的婚期多半就要定下来,避开恶五不宜婚嫁,想来最快六月,最迟也不会超过八月,到时两家婚事也瞒不下去了,那就按正常亲戚和刘柳家走动,恶五送节礼也加上他们。”
听到沈仲夷颇有闲地又说起李三娘的婚事,以为沈仲夷还在为有夏冰用心情不错,当然也是重视外家之故,不想就听到了刘家。
“刘家?”高散使转身放下瓷杯,几近悄无声息地一咦,随即转了过来,低头应道:“小人知道了。”
走礼有来有往,刘辰星行事又有几分柳文苏的痕迹,颇为滴水不漏,回礼吃食上强不过,就只能新颖取胜,念及火锅麻辣烫还有那日号称一烧一炒的菜式,沈仲夷凤眸有几许好奇,却闭上眼睛,只吩咐道:“出去吧,我沐浴了。”
高散使伺候沈仲夷十多二十年了,知道沈仲夷的习惯,谷雨左右几乎每日回府必沐浴更衣,且从小不喜欢人近身,也就自己能服侍其更衣罢了,回想了一下屏风后的浴桶之内,他从午后每隔一刻就让人换了热水,现在浴桶的热水也才换不久,估计已经温热了,沐浴濯身刚好,高散使心中一安,不再耽搁,领着捧了瓷杯的侍女,躬身悄然退下。
在沈仲夷舒服地沐浴去了,刘辰星也带着家人来到了道政坊的新宅子——他们的家。
心里鸡汤说,房子不是自己的没关系,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
这话她只能赞同一半,在现代工作的城市,她是租房子,最高记录一年能搬三次家,因此一直不敢多买喜欢的东西,无他,搬家麻烦。
城市如此之大,却没有一个小小的她容身之处,这总让她想起幼时听过的一首歌,“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还剩一个她,不知道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