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心乱如麻,他形容不出自己此时的心情。旁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他仿佛感觉不到,他眼里不是锦绣前程,而是越发觉得如行在刀尖一般如履薄冰。
元惜盛宠已极,若再锦上添花富贵登天未必是好事。大都督此人性情孤寒,又岂是那等轻易动情之人。
他只怕陛下设计,大都督将计就计。而元惜处在风口浪尖不得不随波逐流,成为他们君臣博弈的棋子。到头来以侯府之力,根本护不住女儿。
在他忧心的时候,不少臣子像是心中放下巨石一般。为人臣者,效忠天子才是正理。然而大都督权倾朝野,他们不得不听命于他。每当风吹草动所有人都紧着心,既知迟早有一日会改朝换代,仍不免胆战心惊。
若大都督甘心为臣辅佐陛下,则他们身为臣子便无后顾之忧。不用提心吊胆,更不用左右为难。
如此说来,宣平侯倒是生了一个好女儿。
“裴侯爷,我近日新得了一幅画,能否请你代为掌个眼?”一人主动示好。
便有其他人跟上,有人说四合酒楼又出了新鲜菜式,相邀着一起去尝个新鲜。又人说自己家中将有喜事,到时候一定赏脸之类云云。
洪将军最是不喜这些人两面三刀,他们怕是忘记近日来是如何疏远裴侯爷的,一个个生怕同裴侯爷走得近将来被大都督连坐。
哪里知道风水轮流转,他们也有今天。
张大人是所有人中最心里憋堵的一个,他是心凉口苦悔不当初。也不怎么的自己最近像着道似的,愣是得罪昔日的好友。
原本他也没想着交恶,只想着远一些。可是他的夫人见天的在他耳边吹风,说什么裴侯爷已被大都督嫌弃,还说什么裴家的那位二姑娘就是个祸水迟早会害得侯府家破人亡。
眼看着洪将军那一脸与有荣焉站在裴侯爷身边的样子,谁能想到他们此前还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
洪将军冷哼着,“看看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自命清高。我是粗俗不识得几个字,却也比你们这些饱读诗书之人强上许多。我尚且知道仗义二字如何写,你们连羞耻都不知。”
那几个主动巴结宣平侯的人一听他的奚落,那是个个臊红着脸。他们自是不承认自己是那等墙头草之流,之乎者也地替自己争辩着。
宣平侯脸色不虞,“你们不必如此,眼见未必是真,富贵也不总能长长久久。若事情不能如你们所愿,反倒是我的罪过。是以还请你们依旧如故,不必刻意同我走近,免得将来生变后悔莫及。”
一番话可谓是至情至理,有些人一想还真是如此。
张大人燃起希望,心道以大都督为人必不会被女子所迷。定然是做戏给陛下看,来一个将计就计。
当下腿也不软了,人也有劲了。理了理朝服,径直从宣平侯身边走过去,换来洪将军一个鄙夷的眼神。
远处公冶楚还未松开裴元惜,男人的力气之大,她是完全挣脱不掉的。二人身高之差略显悬殊,她只能由他抱着闷在他的胸膛闻着他的气息,感觉自己差点窒息。
文武百官不敢多作停留,一个个偷瞄着他们脚步或是沉重或是迟缓地往金华门而去。等到一眼望去皆是空旷时,公冶楚终于放开她。
得到喘息的她还未脱离他的控制,便感觉她和他一起被人抱住。抱住他们的是商行,是三人之中最开心的人。
“爹,爹,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少年低低地哭着,“你是不是听到我做梦喊你了所以你就来了。”
是这样吗?
裴元惜想,难道真是父子之前血缘牵引太深。昨夜重儿那一声声的想他,所以把多年后的他给召唤来了?
公冶楚不置可否。
“你竟然变得如此爱哭。”他甚至皱起眉来,语气颇显无奈,“当着你娘的面,可别说是我教的。”
商行立马止泣,一抹眼泪道:“我是见着爹太高兴了,我才不是爱哭。不信你问娘,娘可以给我作证。”
裴元惜被父子二人包在中间,她觉得呼吸有些不畅。这父子二人叙旧就叙旧,把她夹在中间作什么。
没看见那些宫女太监一个个鹌鹑似的缩着头,怕是被他们这一出吓得够呛。便是春月都不敢朝这边看,显然他们足够出格足够惊世骇俗。
公冶楚看着她,眼神难辨情绪,“我知道,你自是会替他说话。”
她没说话啊。
这男人要不要自说自话,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他怎么知道她会替重儿说话。再说这人怎么当爹的,异时空与多年不见的儿子重逢,一见面就是嫌弃,这是亲爹吗?
还有这人对她的态度,重儿不是说爱她如命吗?她瞧他的表情不冷不淡的,和从前冷死人的样子半斤八两,实在是看不出来他是个痴情种。
商行灵动的眼珠子流转,拿出皇帝的威严重重咳嗽一声。那些宫女太监越发把头埋进脖子里,生怕作了出头鸟。
“爹,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仁安宫。”
裴元惜总算是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从不曾觉得凉凉的冷气如此之好闻。她心里琢磨不停,并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多年后的公冶楚。
重儿说他如何如何爱她,虽然她看不出来。一想到他们是夫妻,她就浑身不自在。以前公冶楚无妨,因为他和她一样没有经过那些事。
可是现在的公冶楚不一样,他实实在在曾经是她的丈夫。
一进仁安宫的大殿,他的目光便看向那些布置。从书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