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太后当然不是真心募捐,不过是暂时哄着傻弟弟罢了,她以为夏桐闻弦歌而知雅意,必定会体会出她的意思,将那几个箱笼好好收着。
谁知等打发走蒋文举,蒋太后着人去关雎宫要回,夏桐却道已经交给了内务府变卖,折算现银用作募捐的物资了。
“卖了?”蒋太后只觉天旋地转。
夏桐诚恳点头,继而抿唇一笑,“妾就知道母后最是慷慨大方的,怎忍心见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今有了这些银两,少说也能再多捱半个月了。”
“你、你……”蒋太后指着她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的体己!她积攒了半辈子的私房!蒋太后还是头一遭遇见这样的事情,恨不得立刻气死过去——死了也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刘璋得知之后亦有些心惊,嗔着夏桐道:“你胆子也太大了,怎敢上虎头捋须?”
夏桐心道这是骂你娘是母老虎么?不过,这回她先斩后奏,确实太冒险了些,但比起做假账,还是现在更好——比起让满宫人都恨她,有蒋太后一人恨她就够了,反正她也不得这位老人家喜欢。
“你呀!”刘璋戳了戳她的脑门,见她垂首不语,也不好再责备她了。
回头反在宁寿宫帮她描补,“皇贵妃那人心眼实,母后您就别跟她计较了,总归这是一项大功德,纵然先帝泉下有知,也定会对您赞不绝口,这才叫母仪天下的典范呢!”
蒋太后并没被这些彩虹屁糊弄过去,只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心眼实?哀家瞧着却没有比她更精明的了,箱子里的那些头面,随便卖几样都够寻常人过一辈子的了,我就不信她不会擅自昧些!”
蒋太后横了心要拿夏桐的马脚,然而,无论她怎样派人调查,关雎宫的账目始终清清白白,连一个铜板的错漏都寻不见,可见夏桐绝没有假公济私之嫌。
蒋太后这时便另换了一副腔调,“从前看她一味魅『惑』主上,如今成了皇贵妃,便处处假正经起来,其实哀家岂会计较这些?水至清则无鱼,差不多便得了,以为自个儿是包青天哪?”
夏桐简直哭笑不得,横竖这位老人家横挑鼻子竖挑眼,总能择出她的『毛』病,怪道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哩!
蒋太后原以为夏桐御下严苛,宫里厌恶她的必定不少,于是逢人便说道一回,谁知不但几个老太妃劝着她,连那些个低等宫嫔都说夏氏的好话——皇贵妃虽然作风严厉,可并非不近人情,内务府自由她经手,每个月的份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夏日的冰例有了,冬日的炭火有了,逢着份例短缺的时候,皇贵妃宁可自己出钱贴补,也不肯短了她们的,遇上这样的活菩萨,可不是百世修来的福气么?
就算皇贵妃靠着陛下给的赏赐,那也是人家本事,本来这些钱也落不到她们头上,如今皇贵妃肯分润于人,不正说明她心胸豁达、有颗悲天悯人之心么?
蒋太后满宫里转悠一遭,非但没找着帮手,倒处处是劝她莫与夏桐为难的,还说这样的儿媳『妇』打着灯笼也难求,把个蒋太后气得饭都吃不下、觉也睡不好了。
夏桐却是一向安之若素的,她深知太后对自己成见已深,便不再往这方面努力,只一心一意忙活宫外赈灾的事——蒋家已垮,太后所起的作用毕竟有限,比起费尽心力去讨婆婆的欢心,不如让天下人真正敬服的好。俗话说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等她的口碑上去了,地位自然会固若金汤。
此时在城外的流民堆里,却有一个神话冒出来,说是某个从南边来的女子,生得貌若天仙,还习得一手好医术,所到之处扶危济困,伤病『荡』然无存,人都称她为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夏桐起先是不信的,及至听说静德王府请了她去,这女子把静德王的老寒腿也得治好了——还是那年西山坠马落下的『毛』病,请了多少名医总不见效。
夏桐不禁啧啧称奇,若真有如此厉害,岂非比王静怡的灵泉还神奇?要么这女子懂得某种未来高科技,要么便真是观音大士下凡来点化世人的,仙术在手,当然能生死人而肉白骨。
夏桐对于这种沽名钓誉之徒向来不感冒,何况一个人的作用毕竟有限,这女子再能,也无法收治全城的病患,还是联合城内的『药』铺医馆要紧。
但,蒋太后却躺不住了,她近来梦魇谵妄频频,多盼望能睡一个好觉,遂亲自递了名帖,从静德王府将那女子请来——她名叫叶廷芳,据说是昔年天下第一神医叶天士的后人。
夏桐对这个武侠气息浓郁的名字颇感兴趣,见不着爷爷,见见孙女也不错。论理,蒋太后卧病,她就算不侍疾,也该探望一二。
于是择了个风浪气清的日子,带上冯玉贞李蜜等人一齐过去,多找几位见证,蒋太后便不好太难为她。至于王静怡,因那女子的本事与自己犯冲,便也悄无声息跟了来,想看看对方究竟耍的什么把戏。
宁寿宫中,蒋太后正与叶廷芳交谈甚欢,才两三日功夫,竟已好得跟亲祖孙一般,夏桐从没见过太后笑成这般模样,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就连两个侄女都不曾令姑母如此开怀过。
可见这叶廷芳真有些本事。
夏桐恭恭敬敬的上前请安,“参见太后。”
蒋太后见着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当着外人却还是给她几分薄面,“不必拘礼,坐吧。”
叶廷芳从她的穿着打扮推测出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