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斗不谙水x_i,ng,入江被那冷水一激,本能地猛抓猛蹬,反手捞到一根木条,便死死揪住,用力扳过,倏然口鼻上被温暖大手覆住,方稍定了定神,一手紧抓那木条,另一手搂着赵云脖颈,随着江中乱流漂去。
江中泥沙浑浊,几次睁开双眼,均无法辨物,他只朦胧觉得赵云死死护着自己,于水中借力纵跃,几个来回,上江面吸了口气,又沉入水底。
无数回忆迎面扑来,兵荒马乱中的呐喊,女人的哭叫,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回忆,却又奇妙地与他此刻思想连在一处。
曾经也是这充满安全感的臂膀,熟悉的无助惊慌,他甚至能清楚感觉到,许多泪水纷纷离开自己的眼角,融入湍急的水流中,一滴滴折s,he了正午的,江面上的一轮烈日,载浮载沉,闪烁奇妙的光芒飘向远方。
那光芒照清浅水区域时,却见黑黝黝一物迎面扑来。赵云抱着阿斗手臂紧了紧,随即松了些许。
日光如匕首,切割着他们的梦境,体温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寒冷。阿斗在赵云的怀抱中醒了。
“啊呸!”阿斗猛地吐出一口水,勉力坐直身体,转头四顾,惊魂未定地咳着。
“师父!师父!!”阿斗哭道。
赵云头上被尖锐礁石撞出的伤口已隐约泛白,血液似是流干,英俊的脸苍白得吓人。阿斗全身剧颤,难以置信地摸上赵云肩膀,那里c-h-a着一枝箭,是二人落水时,自己死死抓着的救命稻草。
箭矢拔出的时候,赵云痛哼一声,又晕了过去。
阿斗抹了一把眼泪,撕下衣襟,把赵云肩上箭伤包紧,奋力架着他手臂,咬牙把他背进几块大石遮掩的一小块空地里。
他比阿斗高了许多,两只长腿在地上拖出一道水渍,阿斗让赵云背靠一块岩石坐着,方转身揽着他,哭了出来。阿斗再说不清自己是谁,那唯唯诺诺的刘禅,似是与自己前生的灵魂融于一处,唯一感觉到的,便是源自心底深处,刻入骨髓的悲伤。
是恐惧,抑或感激?他的鼻梁抵着赵云侧脸,双手紧紧抱着他,生怕这保护神一般的男子,随时会离自己而去。泪水与鼻涕蹭在赵云冰冷、水淋淋的脸上,许久后,赵云动了动,伸出有力的臂膀,反手把阿斗搂在自己怀里。
“你做得很好。”赵云有气无力道:“让师父歇会,再带你回家……”
周善铜铃般的双眼布满血丝,闯入他的思想,阿斗惊叫着醒了,却被赵云按住。
“方才还像个大人,怎的又哭?”
赵云之声依旧虚弱,然而阿斗听到这话,便知他j-i,ng神与体力都恢复了不少。他定了定神,把头伏在赵云身前,s-hi透的武士服下,依稀可见强健的胸膛与健康的肤色。
阿斗微微仰起头,吁了口气。眯起双眼。两人的唇近在咫尺,呼吸彼此交错。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赵云会低头吻他,然而他没有。
他们在落日余晖下分开,赵云便摇摇晃晃站起。
“南阳郡与江夏郡的交会处。”赵云声音沙哑,把武士外袍披在阿斗身上,拉起他的手,道:“我们朝西走。”
深一脚浅一脚的行于乱石中,江水拍打石岸,ji-an起泡沫,赵云额头的血已止住,脸色仍是苍白,察觉到阿斗正在看他,微笑道:“当年师父抱着你,你只这般大小。”说毕随手比划了个小包裹模样,又唏嘘道:“如今伤重,有心背你,却背不动了。”
阿斗眼望西天那抹紫红色的光芒渐黯淡下去,答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赵云沉吟片刻,笑道:“从军师处学的?君已老,又如何?”
阿斗摇了摇头,一笑置之。
漫天星斗,蜿蜒长龙般的火把出现在夜空下,那是沿岸搜索二人下落的荆州军,领队的正是姜维。
荆州全城戒严,阿斗裹在毛毯中,坐在姜维身后,两名少年一骑,马匹疾奔,穿过长街而剧烈颠簸。
阿斗看着道路两旁的军士,忽道:“伯约,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军士高举火把,全城彻夜不眠,一个个皆是神情漠然。
阿斗又道:“他们在庆幸,庆幸小主公终于回城,否则守城将领,沿江巡逻队伍,俱逃不脱军师的责罚。”
姜维道;“还有不平。”
阿斗嗯了一声,缓缓道:“不平的是,这么一个无能的,到处碰壁,连自己都照顾不好,险些被掳去当人质的废物,竟是荆州城未来的主人;连累师父也以身涉险。”
姜维勒停马匹,阿斗下马,走进军机处,房内灯光昏暗,诸葛亮就着那星油灯,埋头看着手中一封信,兴许是西川前线发来的战报。
诸葛亮并不抬头,道:“千金之体,不坐垂危之堂。你到江边去做何事?”
阿斗闭着眼,微笑答道:“我到江边去看水鸟儿。”
不待诸葛亮出言,阿斗自言自语道:“我见一只鸟儿,占了另一只鸟儿的窝,把另一鸟儿全家大小都赶走了,这叫啥来着,请先生赐教。”
诸葛亮吸了口气,抬头蹙眉望向阿斗,道:“鸠占鹊巢。”
“嗯。”阿斗挠了挠头,道:“就是这话,阿斗一时忘了。”
诸葛亮之手竟是不受控制地颤抖,那封军报上,传递的便是庞统朝刘备献计,趁借道之机夺取西川一事,刘备踌躇再三,发回信来,询问诸葛亮之意。
诸葛亮问道:“最近可曾梦见不寻常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