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层秋微微点头。贤安德明四上王的封号都须经朝议,不仅要大臣多数同意,更难的是,还必须得到已经封王的王侯的多数同意。在大烨,除了贤安德明四上王外,还有静定简恩厉列亢遂八下王,因为利益纠缠权贵相轻,对于封王之事总是难以达成统一,尤其是四上王的封号尊贵异常,当年炎绥凭着不世战绩被封为安王,炎瀚在先帝炎浩的竭力周全下被封为明王,但是贤王德王之位依旧空缺。尤其是贤王之位,由于须经所有王侯的同意,条件更是苛刻,以致大烨立朝虽逾五十载,却从未有一人能得此殊荣。
炎靖微笑着道:“所以说是群臣群王,是黎民百姓将这个贤字送给了你,朕不过就是顺应民心而已。”
林层秋沉睫不语,良久抬眸望向窗外暗暗沉天,叹了一声:“木已成舟,罢了罢了。”语气里有着从未有过的怅然无奈,让炎靖的心不由一凉,却闻他又道:“陛下隆恩,臣万死难报。臣斗胆向陛下求一个允诺。”
炎靖拥着他,笑道:“你说罢。”
“王侯爵号多是世袭,陛下是否意欲让臣腹中之子,长者继承帝位,次子承袭贤王封号?”
炎靖抚弄着林层秋彭隆的肚腹,感受着掌下稚嫩的生命跃动,再望着怀里人素净宁静的容颜,心底柔情漫溢,含笑道:“知我心者,层秋也。不错,朕就是这么打算的。”
林层秋闻言,左手覆在炎靖按在自己腹部的手上:“陛下,孩子尚未出世,德行若何皆是未知。入继大位承袭爵号,都需万般慎重啊。”
炎靖一笑:“有你在,教出的自然都是贤才。”
林层秋淡淡道:“蒙先帝不弃,忝为帝师,至今也近十载。臣教的是仁道,陛下行的却是王道,”他微微一叹:“臣并不是说陛下行王道不好,治国平天下,需要的正是陛下的王道。臣只是想说,教习在师傅,但体悟在各人。孩子们将来心x_i,ng才德究竟若何,臣实在不敢确言。”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握住炎靖的手:“陛下,您初登帝位那一年,拉着臣上了勘天台,对臣说:凡朕欲得之一切,朕都要握之于手。这句话,臣一直铭刻在心。人生在世,若能把握住自己最在意的东西,那么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尊贵如帝王还是卑微如乞人,心底都是一样的欢喜平和。”他的语气越发温和清淡:“臣一生至愿,便是天下安定百姓和乐。所以臣入朝为官,辅佐陛下,一路走来虽艰辛劳苦,但臣看着陛下英明有为,天下在陛下的治理下一日日地昌盛,臣心中便是无限的欢喜。臣希望孩子们也能与陛下及臣一般,走他们自己想走的路,”他侧过脸来深深凝视着青年帝王:“无论是庙堂王侯还是布衣山林,他们都有权利去选择。毕竟,有很多东西,是身为帝王就要失去的,但也许,却恰是他们最想要的。”
炎靖看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他看了十年。泓泓秋水里的清澈淡静,十年来不曾有过丝毫的改变,就如这双眼的主人一般,任沧桑变迁,他,永远都是当年梨花树下,一笑倾心的人。帝王之路荆棘遍布,他陪着自己一路走来,用他的智慧他的心血辅佐甚至是保护着自己,回首再去望来时路,已是兰泽芳草无限美好。
不由自主,轻轻吻了吻他的血色淡薄的唇:“层秋,朕懂你的意思了。朕答允你,给孩子们选择的权利,也给他们被选择的责任。”他收回抚在林层秋腹上的手,双手紧紧环住林层秋的肩,他的胸膛紧紧贴住林层秋的脊背,感觉着怀里人的心跳从那单薄的脊背透过来,一下一下,仿佛就跳在自己的心上:“层秋,其实朕并不在乎孩子。朕在乎的,只有你;朕最想握住的也只是你的手,一生一世,来生来世。”
林层秋靠在炎靖的怀里,望向窗外长天,无星无月,暗沉一片。炎靖的胸口耿耿炽热,但未及温暖他的心,已叫悲哀湮灭。
※※※※※※※※※※※※※※也许,分,也是一种缘分————————————————————
流年暗转,暑气一日日浅了下去,晴天辽阔,渐渐显出秋日的几分高远来。
这一日,炎靖在御书房处理政事完毕,就往太液殿来。近了内殿,就远远瞧见林层秋端坐桌前,手中执着卷册正凝神细看,桌上还堆着厚厚一撂的卷册。
此时,天已近暮,夕晖斜铺,将林层秋一身白衣镀上淡淡的金红颜色,衬着这晕晕暖色,他的容颜愈发显得清丽端妍,美不胜收。
炎靖却微微皱眉,轻声呵斥侯在外间的苏福:“朕不是叫你看着层秋,要他安心静养,不可c,ao劳?他怎么不是在床上歇着,却是在那看书?多久了?”
苏福满心冤枉,却不敢申辩,只跪着告罪:“奴才不敢违抗圣命。林相午后一直在床上歇着。后来潜辅来了,又带了这许多策论来。林相与他谈了半个多时辰,兴致很高。潜辅走后,奴才劝林相歇息,但林相说j-i,ng神甚好,非要看那些策论不可。奴才劝说不过,只好——”
炎靖摆摆手,步入内殿。
林层秋一向警敏,此刻却仍捧卷细读,唇角笑意微微,微垂的长睫下隐隐可见流光熠熠。
炎靖走到他身侧,轻轻咳嗽一声。林层秋这才从文章中醒觉过来,唤了声陛下,忙要站起身来。
炎靖轻轻按住他肩头:“坐着罢,小心身子。”说着从他手里将卷册抽了过去,随意翻了翻:“什么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