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一早,天还没亮,姚祺年就顶着风霜出门了,宋明好要骑自行车从他到乡里,姚祺年没让。
“在家好好睡觉,哥就不爱看哭哭啼啼搞分别。”
他不说还好,一说宋明好鼻子发酸,真有想掉泪的冲动了。
“看你,哥还没死呢。”姚祺年反手给她摸泪,又连亲两口,嘴里道:“好了好了,谁哭谁就是老母猪,臭鳖虫,屎壳郎。”
“......”
宋明好这下哭不出了。
姚祺年满意咧咧嘴,揉揉她脑袋道:“哥走了。”
通往深圳的火车五天才有一趟,姚祺年早就打听清楚了,年初五这天下午两点,市区会有一趟火车停靠。
等他赶到时,火车也即将到点进站,买好车票在后车棚里等二十来分钟,随着一声气鸣响,姚祺年随人.流蹬上南下火车。
这年月卧铺不好买,也贵,姚祺年买的是坐票,崭新的绿皮车,哐当哐当行驶极慢,据说要坐三天两夜才能到深圳。
火车上的时间极为漫长难熬,加上跟周围坐的人不熟悉,姚祺年多半时间都在睡觉,直到火车经过上海时,他身旁换掉一拨人。
眼下挨他坐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同志,剃小平头,身上披件军大衣,浓眉阔目,十分健谈,上火车不久就开始了高谈阔论,或者换句话说,可以称之为吹牛皮。
起先姚祺年没插嘴,只是歪靠在窗户口竖耳朵听着,直到男同志提起俄罗斯联邦政府。
“俄罗斯联邦政府厉害啊,叶利钦知道不?听说要接手联邦政府了,苏联在咱们国家的所有财产存款,都要归联邦政府,满洲里那边不是有个飞机厂么?就要关闭向联邦政府折现了!”
男同志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周围坐的人没别的事,都津津有味的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吹牛皮。
姚祺年顺嘴追问了句:“大哥,你说的靠谱不?也没听报纸新闻报过啊。”
闻言,男同志还挺不高兴:“我要是说假话,我名儿都倒过来写!”
姚祺年点点头,还是坚持道:“不信,除非你说出工厂的名,我听听看有没有。”
男同志不耐诈,当即道:“一零八军工,要是搁满洲里住过的,一准都知道!”
姚祺年给男同志递了根烟,见他不像说假话,来了点儿兴趣,把话继续往下引。
跟中年男人的交谈中,姚祺年得知一零八工厂原本是苏联在中国的一家飞机零件厂,每隔段时间,苏联会用飞机托运回国,现在一零八工厂要被苏联折现给联邦政府,出了大批飞机零件要出售之外,还有一架军用飞机待抛。
这时期交通不便宜,信息极闭塞,这么大的事要是搁几十年后,保管一夜之间飞遍网络,可眼下却没几个人知道。
至少姚祺年不知道,得亏男同志,让他长了点见识。
一来二去,姚祺年和男同志稍熟了些,彼此介绍后,姚祺年问他去哪儿。
“去深圳。”
男同志姓孙,全名孙元峰,这趟去深圳,是要去电子工厂。
要知道,这时期,河对岸香港正是电子产业最繁盛的时候,隔条深圳河的深圳,在划成经济特区之后,也开始逐步向香港学习,发展电子产业。
孙元峰不觉又跟姚祺年说了许多。
“同志,你去哪?”
姚祺年道:“也去深圳,见见世面。”
孙元峰递给他个“你来对了”的眼神,了然道:“是想弄点货带回去吧?”
姚祺年低头看看自己穿着,中山装外套军大衣,头上带了顶毡帽,他这副模样几乎和旁人无异,难道他骨子里都散发出了二道贩子的气息?
被看穿了,姚祺年也不瞒着,点头道是。
孙元峰道:“明天下火车了,跟着我走,我给你引个路。”
听他这么说,姚祺年忙感谢,把他平时舍不得抽的牡丹牌香烟都塞给了孙元峰。
火车在初八下午才到深圳,下火车出站,扑面而来的湿热,让姚祺年有些不习惯,身上的军大衣也穿不住了,姚祺年脱下在胳膊肘里挂着,一路跟紧孙元峰脚步。
河对岸高楼林立,灯火璀璨,这边低矮的吊脚楼,逼仄的街道,虽说已经是经济特区,眼下仍然贫穷落后,主城区破败老旧,直到进了工业园才好些,起码是宽敞明亮的大厂房,几乎一个工厂连一个工厂。
很快,孙元峰带姚祺年进了其中一家专门生产电子手表的工厂。
提起老牌手表,不难想到梅花、上海、北京等国产品牌,再不然就是瑞士大罗马、浪琴、欧米茄之类进口品牌。
价格昂贵,大多数只有在快结婚的时候,才会花七八十块钱买上一块梅花牌手表,跟自行车、缝纫机并称“三大转”。
相较老牌手表,新出的电子手表在深圳更为畅销,一来便宜,二来新出的玩意总是更招人眼。
必须一提的是,在此前好些偷渡客偷渡到香港,必带回的东西就有电子表。
姚祺年确实想弄一批回去卖,但初来乍到,姚祺年没门路,只能跟孙元峰打好关系,从他身上下手。
孙元峰自然也能看出他意图,主动开口道:“其实弄这玩意简单,我给你指条路,去找看仓库的,姓李,找到他也别拐弯抹角,直接跟他商量怎么买,是论斤称,还是论个卖。”
姚祺年满心感激:“谢了哥,晚上我请你吃饭,咱两喝一个!”
孙元峰摆摆手:“你先去问问,弄到了再说。”
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