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丝的量是勉强够的,就是捂得不够均匀,有碍观瞻。康司祺自己剐了下来,开小水冲洗伤口。雍正年间的大花瓶,碎渣子真锋利,割得挺深。他盯着那道口子,凉水冲洗之下,起初有些类似撕扯,又像嗜咬的痛感,但很快变成某种快感。
“别冲太久,对伤口不好。”旁边水池前站了个人。
康司祺微抬眼皮,看到镜子里庄泽一张带笑的脸。那真是一张无论何时看到,都会先暗暗惊叹的皮囊,五官非常标致,双眼皮略深,显得眼珠也颇为深邃。鼻梁直挺,令整张脸看起来特别有精神,且塑出了那种最为迷人的、雕塑一般的庄重感,若是不笑,怕是像个西方神话里的天神。
有东方血统的天神。
这个天神洗罢了手,扯下一张纸巾,递给康司祺:“快擦擦水吧,包上伤口。”
康司祺垂眸接过纸巾,漫不经心道一声谢,一面擦干手上水珠,一面同样漫不经心地说:“庄老师,能帮我包一下吗?我单手不方便。”
庄泽顿了顿,看着他。
康司祺伸过手,神情自然:“随便用这里的纸包一包就行,先止个血。”
庄泽活到这个年纪,流氓总是见过一些的。但这种流氓法,他还没见过,算是新鲜。他不做声,换个位置捻起烟丝,一簇簇轻撒敷在康司祺手上,手艺不错,分布均匀,一整道伤口都被照顾到了,即便剥掉一些先前被弄脏的,烟丝也堪堪够用。接着又抽了一张餐纸,横着叠上三道,捂住烟丝,正好缠了一圈,最后剩下一截头,按在康司祺的虎口上,抬眼示意他自己来。
康司祺扬扬嘴角,又道了一次谢。
庄泽放手,退后一步:“康先生客气了,以后还是离利器远一点。”
康司祺点点头,微笑着回:“知道,今天是不小心。”
庄泽:“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康司祺满嘴客套:“好,有时间请老师吃饭。”
庄泽没当回事儿,转身往外走,人没到门口,又听到康司祺稍提高了声量喊他:“庄老师,想再问你个问题。”
庄泽顿了顿,回过头:“您说。”
康司祺走过来,同他相隔一人之距,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却还没有给人产生侵略感,他笑得几乎有些灿烂了,道:“上次我露露给我们俩安排了相亲,我还没来得问老师,到底对我印象如何呢。”
庄泽:“……”
第四章
脸呢?庄老师暗想。
周末那场意外的“相亲”他当然没有放在心上,一来,只当作是康露洁的一时玩性,那小姑娘他教了一年,孩子聪明,也时常对那门课表现出一些自己的见地,他还是颇为欣赏的,教学往来之下也算熟悉,因此对那小姑娘会来事儿的性格有几分了解;二来,康司祺是个老浪子,那是一眼就望得见的事儿,即便性别合适,也没有什么搅和的必要。
他原来以为,康司祺也是这么想的,此刻却迎面磕上这么个问题,可真是出乎意料。他笑了笑,视线往康司祺手上的伤口掠了一眼。
“康总,我不惯给人当小宠物的。”
康司祺听了,灿烂的笑容半点没减,反而更开怀了些,人往后退了退,拉开了一个有礼貌的距离,弯了弯身,正经八百道起了歉来:“刚刚冒犯了,是我的过错,庄老师不要放在心上。”
庄老师看起来也没放在心上,稍稍颔首算是回应,转身就走。
康司祺回到茶楼大厅,就见庄泽同两个貌似四五十岁的男人品茶交谈。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康司祺看着他,不觉得这人有多显年轻——毕竟康总习惯以自己为参考——这下,他身边赫然墩着两个油腻的半谢顶老男人,他就显得像个小青年了。
小青年庄老师远远抬眼瞟到他,视线丝毫不停留,仿佛不认识。康司祺却有点说不上来的瘾头,盯着庄泽看了好一会儿,许意那边叫了两声,他才踱着步子向自己那边走去。
许意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了,碍着自己闯了祸才没敢像平时那样娇惯质问,抬起下巴,目光带点楚楚可怜的东西看过去,娇声问:“康叔,你的手……怎么样了?”
康司祺用拇指捻了捻餐巾纸,看着许意,道:“小意,你今天可能把我的生意弄崩了。这,你明白吗?”
听了这话,许意脸色立即泛白:“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会儿我没控制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冲动,叔,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会乱吃醋了。”
康司祺:“叔平时对你好吗?”
许意:“好,叔你对我最好了。”
康司祺:“那你也给叔点儿好吧。”
许意听懂了,一慌张,急忙伸出手来想抓住康司祺的手,被闪避了。他带着哭腔:“叔…...别赶我走,只要不让我离开你,别的怎么罚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