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句话就把李歌乐说懵了,淮栖一大早来找他就为了告诉他和戥蛮余情未了!?
“你……”
“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淮栖急火火打断李歌乐话头,一股脑道:
“师父他们知道‘大人物’是谁了,他们决定掩人耳目放戥蛮生路,我昨夜又去了牢中,并不是去见戥蛮,是沈叔叔叫我去看看宝旎的,宝旎疯了,神志不清,我医不好他,戥蛮求我放宝旎走,我答应了。”
李歌乐瞪圆了眼睛看着一脸急火攻心的淮栖,一时找不出该怎么说才合适,干涩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迟疑道:
“淮栖哥哥……你咋能答应这种事……”
淮栖像被人堵住了喉咙,突然一阵沉默,只拿一双黑眸死死盯着李歌乐看,看得李歌乐直发毛,淮栖却开口道:
“李歌乐,你说喜欢我,可是儿戏?”
李歌乐忙摇头,下意识伸手攥住淮栖手臂,严肃道:
“绝无儿戏,我是真心对你,天地可鉴!”
淮栖神色柔和了些,翻手也抓住李歌乐手臂,又道:
“那若你我如戥蛮宝旎同样境地,你可会弃我而去,一人逃生?”
李歌乐听得愈发心慌意乱,急切道:
“若不能和你厮守,实难独活!”
淮栖眼神动容,却骤然黯淡下去,垂首道:
“可上一次,戥蛮没有带宝旎走。他眼睁睁看着戥蛮随着我逃狱,却被独自留在了狱中。歌乐,他对戥蛮情深已久,该是何等绝望心寒才会一夜疯癫……我根本无法想象。现在戥蛮终于有了些良心,求我放他们同去,要我坐视不理,我做不到。”
疯癫的宝旎一直在断断续续唱着首苗疆的歌,淮栖曾听过,那是戥蛮常常会哼唱的曲子,他曾说过那是亡兄幼时唱给他听的。宝旎已经谁都认不得了,就算面对戥蛮也痴痴傻傻目光涣散,他已经没了半点求生的念想,戥蛮的背弃敲碎了他所有希望,仿佛一夜之间将内里淤积多年的爱与怨都撕碎埋葬,徒然剩下一具驱壳,才算是将支离破碎的人生都收拾妥当了。
淮栖还是第一次听戥蛮述说宝旎,像在说人别的故事一样。一个从孩提时就无怨无悔倾注全部力量在爱的傻子,他能得到的全部只剩下这首悠长的苗歌。
淮栖突然懂了,他从李歌乐眼中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他真蠢,从未好好去看看身边最亲近的人,却在别人的世界里横冲直撞。幸好,幸好还来得及。
只可惜,一切都要结束了。
上次戥蛮逃狱之后,牢房加派了许多人马,只有暗放戥蛮的时候才会短暂地撤掉兵力,这个契机凭淮栖根本无法掌握,但李歌乐可以准确知晓戥蛮离营的时间,他们便有机会将宝旎偷偷带出营去。
偷放死囚,这样重的罪是淮栖之前想都没想过的,更不要说欺瞒师长了,他不敢,也不能瞒天过海。此事一成他便要去向师父和凌将军请罪,是将他赶回万花谷还是充军流放,或者一刀斩了,都是他该受的,只要李歌乐不露面,便不会被他牵连。也总算是个了结。
淮栖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已站在悬崖边上,却到底是因果报应,当初是他带来了戥蛮和宝旎,现在也合该是他送他们走。
李歌乐静静看着心事重重的淮栖,突然细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伸手将淮栖揽进怀里,在他耳畔轻唤一声“淮栖哥哥……”,喃喃自语般道:
“幸好,幸好你来找我了。”
淮栖没能细细去想这话里的意思,他只是贪恋着李歌乐温暖的怀抱,无法自抑地紧紧回抱住他,至少此时此刻,他还能拥有这些炽烈爱意,还能再好好听他叫一声淮栖哥哥。
李歌乐似乎被他的回应鼓舞,双臂愈发收紧,仿佛要将淮栖融入骨肉一般。淮栖微微仰起脸,细细去看李歌乐眉眼,只觉得每一寸都讨人喜欢,怎么都看不厌。李歌乐迎着淮栖视线,几乎被那目光激荡得全身酥麻,他从不敢奢望淮栖有一天会专注看着他,如今却这般亲密无间地在他眼中看到款款深情,便是即刻叫他去死也死而无憾了。
李歌乐知道淮栖本性纯良,既然他终究无法对宝旎置之不理,那么所有后果,他李歌乐情愿一肩承担。这恐怕是他最忤逆的一次,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后悔。
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李歌乐顺利获悉了戥蛮出营的时间,宝旎仍旧疯疯癫癫不知所云,送他出来倒没费多少力气,淮栖领着宝旎顺后山坳绕出去,头也不敢回直奔与戥蛮约好的密林中才松了口气。
戥蛮像是等在那里半天了,他看着气喘吁吁的淮栖,许久才说了句:
“多谢。”
而后又垂下头去,一手抚过宝旎,低低道:
“对不起。”
不过如此轻描淡写的三个字,淮栖却愣住,像破败的堡垒骤然倾塌,他僵在原地,刹那间泪如雨下。
过往只是残垣断壁,那些懵懂和期待,疼痛和伤害,迷茫和虚妄,终于都结束了。
戥蛮偏着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再看淮栖,宝旎笑呵呵地看着他,眼神却没有焦点。戥蛮牵着他的手,轻轻道:
“我们回苗疆,好不好?”
宝旎没有回答,只在听见“苗疆”二字时低低唱起了那首苗歌。
淮栖目送他们消失在密林深处,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现在,轮到他了。
他低着头往回走,心里思讨着该怎么认罪,到了大营却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