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员惊慌地叫道:“阿苏,阿苏,我控制不住穿梭机了!”
翎毛从座位上弹起来,几步就挤过了乱成一团的机舱,跳进了驾驶舱中,抓起一个备用驾驶头盔,套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在他的神经元接入控制系统的一刹那间,陡然觉得扭曲空间中的那道红光一下子近在眼前,仿佛变成了实体的利箭一般,嗖的一声穿过了他的脑浆。他惨叫一声,双腿一软,往地上摊去。阿苏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接在怀中,惊慌大吼道:“翎毛!”
就在此时,星系中各处舰队的主控电脑骤然混乱,全息屏被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和波浪所包围。
而在昏迷过去的翎毛的梦境中,再次出现了牧人小屋下的幽幽深谷,深谷之中,一点又一点的红光闪烁着,从虚空中浮了起来,象是海洋中成群浮游的血色水母。
那是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生物大脑。
第126章
翎毛觉得自己已经学会了分辨梦境与现实,他镇定了一下自己慌乱的情绪,慢慢地从虚空的黑暗中爬起来,静静地站在空中,看着那些在黑暗中浮动,沟壑颤动,淡粉色的皮层收缩起伏,仿佛蕴含了躯体内全部的生命,还在呼吸一般的半圆形球体。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接二连三的做这些又悲哀又诡异的梦,但是自他的队长身上,他早已学会了在太空之中最重要的一项课程——无论何时何地,宇航员都必须坦然自若地去面对来自未知的恐惧与麻烦。他瞪着眼睛,呆呆地看着那些若远若近,象是排列成了某种队形,又象是在做一场虚空之舞的大脑群落。渐渐地,他看出了它们皱缩与颤动中的某些联系,象是被看不见的神经联结在了一起。他试探地用翅膀扇出一阵轻风,最靠近他的一颗拳头大小的脑干立刻滴溜溜打了个圈儿,他目光所及之处,另外几颗大脑都象他预料的一样,一齐颤动起来,仿佛受到了干扰,又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黑暗中的空气冰凉刺骨,翎毛怔怔地开口说:“队长,你冷不冷?”话音未落,他一下子抬起手背,惊骇地堵住了自己的嘴。
为什么是队长?翎毛挥手狠狠地抽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为什么自己要提到队长?这里的一切,当然,肯定,绝对,都与远离战争的队长无关——“就这么不喜欢你的脑子吗?”一个声音透过虚空,象回音一般在脑群中传扬,在大脑们的颤抖中,嗬嗬地响了起来。
翎毛警觉地去摸自己身上的武器,却扑了个空。他镇静地扬起翅膀,大声喝问:“谁,你是谁?”
“那不重要,”声音回答说,“实际上,我连与你谈话都没有必要。但是,某个傲慢的家伙……”
它的声调故弄玄虚地降低了,翎毛的心也跟着一起提了起来,结巴着说:“什么,谁——”
“敏感,单纯,贫乏的见识压抑着瞬息万变的情绪——”声音不回答他的问话,却在他的恐惧中感叹说,“咳,跟这伟大机体内的许多实验品并无不同……”
翎毛听见“实验品”一词,心脏立刻狠狠地被揪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过去那些在小斯特朗的私人实验室里可怕的经历,愤怒与仇恨一下子胀满了他的胸膛。他瞪着那些饱满而脆弱的大脑,带着绝不妥协的坚定,对着虚空大声说:“我不是实验品!”
“这话真蠢。”声音说,“科学并无界限,如果科学家在研究中还要注重道德领域的话,多少实验将裹足不前。”它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说,“你并没有抓住人心的谈话技巧,你的情绪反应也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引逗出你的喜悦,陷没你入空虚,撩拨你的怒火……你并不是一个能够在未来的永生中帮助我理解人性的yù_wàng,排解太空的辽阔与孤寂,甚或……”
“我很笨,”翎毛打断它的独白,低沉地说,“也没有多少见识,不懂得多少宇宙间的人与事……你跟我讲的这些,我本来应该是听不明白的。可是,偏偏你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能让我想起一个人。宇宙中那么多人,我能够想到的,只有他了……”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了解太空,洞察人性,抓住人心……”他觉得脑子里残余的痛感象一条毒蛇一样抬起头来,嘶嘶地缠住了自己的额头,但是他依旧挣扎着把话喊完:“并且,从来不为别人当什么道德标杆!”
他在撕心裂肺的剧痛中,猛然睁开眼睛,吃惊地发现自己正身在象一座冬眠舱一样的茧形舱室里,脑袋上贴着脉冲控制器和手术线。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些舱室不象平常的冬眠舱那样平平安放在房间之内,而是象蜂房一样,一舱舱重重叠叠地推积起来,里面躺着各种各样沉睡着的种族,似乎已经不需要打开盖子,离开这个地方了一般。
翎毛扯开脸上还在向自己输送麻醉气体的氧气罩,立刻咕噜咕噜地呛了两口营养液。他用自己早先学会的游泳技巧,努力地在这个窒息的空间内闭住气,狠狠地一脚踹在输送氧气管的舱门上。
舱门非常结实,上面又压着别的茧形舱,翎毛又踢又撞了老半天,也只令它产生了几道裂纹。翎毛在营养液流失而产生的空气中喘了两口气,突然眼睛一亮——在他的左上方的一座舱室内,阿苏正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飘浮在营养液中。
“阿苏,阿苏!”翎毛高叫起来,努力地在自己安放翅膀的空隙中团起身子翻了个个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