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殿中,宋之遥倚在亭栏上,手拿着装有谷物的小碗,凉亭外几只小雀鸟在空地上跳来跳去啄食。
“青钧同行影都是孤儿,没什么拿捏的,想叫他们背主,怕是不易。”宋之遥一边投食,一边说道。
岑季白不作多想,便道:“都做了。”
宋之遥又撒了一把谷物,转头看着岑季白,道:“其实也不必如此费事,若是没了周夫人,我将你要到我名下,如何?”
岑季白并不想让周夫人死得太便宜。因宋晓熹在偏殿熟睡,岑季白也懒得装那么天真。“先生要了季白同星沉两个孩子,父王那里,怕先生不好再找托辞。”
宋之遥面色尴尬,随即道:“我是好心。你既尊我一声先生,那我……”
“先生,”岑季白打断他,“季白不做对不起星沉之事,不做对不起先生之事。”他要让素馨做的事虽是狠些,但那些都是周夫人应受的。他只是想复仇,无关之人,并不想牵连。
宋之遥点了点头,随后笑道:“你这样的年岁,这般严肃做什么?”便折了枝柳枝要与他簪上。岑季白抢了柳枝掷在养着金鱼的水缸里,引得各色鱼儿纷纷受惊,慌张游了一回。
“先生,季白可是把命交给你了。”岑季白苦笑了下,便行礼告退,离了微澜殿中。
正逢春时好天气,第二日正逢休沐,岑季白惦记着要去京郊随乐原跑马,便约了宋晓熹同去。
宋晓熹很少上过街头,看什么都新鲜,一一指着外头买卖同岑季白说话。看到外头一家一家糕点铺子,凉食小摊,便打发小近侍时习到外头买去。岑季白不许他乱吃东西,买来的糕点便都在小案上零零散散地堆着,小糖人小糖瓜金灿灿地诱人。宋晓熹苦着脸,道:“初何哥哥,我就吃一口。”
“每一样吃一口?”岑季白看着眼前十来件小点心,问道。
宋晓熹赶紧点头,“初何哥哥,你真好。”
岑季白拍开宋晓熹要往食案上伸去的手,道:“不是我不允你,宋先生不许。”见宋晓熹要开哭了,又道:“好了好了,我也不吃的,好么?”
“不好。”宋晓熹转头生了闷气。
马车出了西安门,岑季白给他指了指被拦在外头不许进城的难民,道:“西边地动了,不少灾民四处流落,你瞧瞧他们,连口粮食都没有。”
宋晓熹是个好孩子,听他这么一说,见那些流民里头还有两三岁的更小的孩子,更觉这些人可怜不已,便将案上点心叫时习包起来,拿去外头,尽数分给那些孩子了。
岑季白也拿出些散碎银两,交予青钧,教他去买些馒头包子等物,分给灾民。
马车未在城门口停留,而是一路驶到了西城外随乐原。
岑季白与宋晓熹刚下了车,正要换马,对面忽然冲上来不少难民,将他们团团围住了殴打。
如青钧行影,虽是武艺出色些,然而人一旦饿疯了,便顾不得许多,拼着伤痛也疯涌上来。随乐园本该有不少游人,然而天色还早,游人不多,再加上他们唯恐惹祸上身,此时都是纷纷避让,没有人上前相帮。
他们苦苦抵御,岑季白护着宋晓熹,左冲右突的,无奈难民人数众多,他们冲不出人群里去。
这些人围上来就要抢东西,伸了手上来连衣裳都想要扯下。
只青钧行影有些防备之力,但宋晓熹、时习同岑季白不过是三个小孩,自然经不住众人团团围殴。不过一两息间,连佩剑都被人抢了去。几下里刀光剑影,岑季白身上已经带了伤,总算在青钧两个护持下翻身上马,带着宋晓熹便要往陵阳城跑去。
既是抢东西的难民,眼见他们快马离去,马车却留在原地,自然不会去追他们,只死命地围住两名随从,要抢马车上的东西。
紫电载了两人,风驰电掣般,片刻后已离出老远。
岑季白今生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伤,对于孩子的身体而言,这久违的疼痛似乎愈加煎熬,他右臂受了伤,却仍是握着缰绳,空出左臂来揽住宋晓熹,防他摔下马去。宋晓熹初时还有些惊吓到,此时却很镇定了,只盼着快些到城门去。
既是太学休假,林浔也拉了林津要到京郊赏些春景。两人也只带着各自近侍,骑马走在官道上,本是悠游自在,不想迎面却看到岑季白胳膊染血,同宋晓熹一骑里飞奔向他们。
“三殿下!”林浔林津一齐迎向了岑季白。
看见他们,岑季白也未缓下马速来,只是快速说了一句“回城”,仍旧往陵阳城去了。
回到陵阳的时候,大街上不好纵马,岑季白虽急于回宫,无奈伤口出血很多,便听从林津意见,到了就近的医馆,只让林浔去宫里报讯。
岑季白身上一共两处伤口,胳膊上一处,背上一处,虽然伤得不重,伤口深长,看着却很吓人。此后一两个月里,岑季白倒可以吊着胳膊休假逃学了,只是夜里睡觉要麻烦些。
宋晓熹本来不再慌乱,见到伤口那样深长却又哭了起来,泣道:“初何哥哥,都是星沉不好,如果星沉功夫好些,初何哥哥就不用替星沉挡伤了……”
林津站在一旁看医师包扎,听了这话,有些气恼地看了宋晓熹一眼,问那医师,“他伤势如何?”
老医师年过半百,人是很慈和的,一边上药,一边道:“小公子莫要担心,虽是出血多些,性命是无碍的。”
岑季白不敢看林津,便同老医师说话,“胳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