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翼神情比天坑还空洞,一切东西投进去都了无回音,几分钟后他慢慢调匀呼吸,甩开孟想的手臂起身朝警局外走去。孟想还像这三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一样默默跟随在他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身影,感觉在追赶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焦虑忧愁的风不停在脑中打着旋,吹得他眩天眩地。
殊不知,这还算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走出警局不远,顾翼忽然停步,孟想见他肩头痉挛般的抖战,以为他不舒服,快步赶上去,正好把自己的脸往他拳头上送。
两天没吃东西,顾翼的拳头仍虎虎生风,让他像高速反弹的网球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身体刚刚脱离惯性控制,前襟又落入打人者手中,顾翼死死按住他,骑坐在他身上,目露凶光的样子就是只被逼疯了的狼。
“都是你害的!要是你不多嘴,爸爸就不会离家出走,都是你害的!”
他一直憋着火,俨然冰雪下孕育的火山,终于在地壳松动的间隙爆发出来,孟想本身抱愧也心疼他,一开始任他揍骂,但见他表现得越来越错乱,大有失控的趋势,再疯下去没准会损害健康,这才抓住他的双手制止。
“你冷静点,现在不是还没事吗?你爸爸也许只是情绪烦闷出去散散心,过几天就回来了,你这会儿着急有什么用?!”
“你说得倒轻松,我了解爸爸,他最心疼我了,知道我做过那些事,肯定受不了!”
“你既然知道他心疼你,为什么还不自爱,非要对自己那么狠,是你亲手朝你爸爸心窝里捅刀子,怨不得别人!”
“我不那么做怎么帮得了他?你一个外人根本不了解我们家的事,要不是爸爸,我十几年前就死了,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为了他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顾翼疯疯癫癫吼叫,透露出不为人知的信息,孟想却无暇深究,只一心一意劝阻安抚,扭打折腾几回合,顾翼体力不支地跪倒,孟想跟着跪下,抱住他虚软的身体,轻轻拍抚他的背心,把他当成小孩子哄慰。
“今天回不了东京了,我们先在附近找个宾馆过夜,你也需要吃点东西。”
他先拉着顾翼去酒店入住,趁他洗澡时到超市采购食物,又在药局买了两片安眠剂,偷偷掰碎了融在牛奶麦片里劝他吃下,顾翼现下是棵营养不良的植物,再不补充睡眠和食物就会枯萎了。
药效发作得很快,睡着后他的脸恢复恬静,平稳轻柔的呼吸仿佛风雨过后的余韵,可是亏损的光泽一时还补不回来,孟想凝视他恰似凝视一幅揉皱了的美丽画卷,心田成了蝎群的演武场,满是密密麻麻的刺痛。
人们也许不会在意一根折断的野草,但很难不怜惜一朵夭折的娇花,顾翼比任何花都鲜艳夺目,有理由得到最丰饶的土壤,最充沛的雨露,最灿烂的阳光,可生存环境却偏偏像乱石岗污泥潭,在这样的恶境里盛开,需要多顽强的生命力和毅力啊,他用明媚的花瓣遮住了根系的阴暗,只同人分享自己的美丽芬芳,独自承担苦涩苦难,这内敛的坚强教人不能不动容,不能不心疼。
孟想的双眼有如清晨的湖面浮起一层雾气,钻进棉被里搂住顾翼,用力收紧臂弯,像在捍卫稀世的珍宝,同时用誓言的砖块在胸中筑造城垣,决心打造百年基业守护怀里的睡美人。
悬心吊胆四天以后,顾卫东总算传回音讯,当时孟想正在顾家熬粥,忽然听到顾翼在卧室里急声讲话,跑进去一看他正顶着鸟窝头坐在被窝里,双手紧紧抓住手机,好像一个遇险者在心急如焚地播打求救电话。
“爸爸,爸爸您在哪儿啊?我担心您担心得要命,您快回来啊!”
孟想知道是顾卫东来电,提着的心好歹落到了实处,坐在床沿耐心等他们父子叙话。顾翼情绪激动,因睡眠不足略显青黑的眼圈又涂了一圈深红,但没说几句便闭住嘴,诺诺地“嗯”声回应,想是在听从父亲安排。
几分钟后那边先挂线,顾翼放下手机,也放下一座压在身上的大山,长长舒了一口气。孟想端上一杯热水,他接过去饮尽,话音里到底有了一点温度。
“爸爸说他现在人在静冈。”
“他去静冈做什么?”
“说是在那里找到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干一个月能挣100万。”
“什么工作工资这么高?”
“不知道,我跟他说了要去静冈找他,他也告诉了我地址,我想马上出发。”
“好,粥已经煮好了,吃了饭我陪你去。”
得知父亲尚且安好,顾翼冷静下来,在孟想协助下有条不紊行事,吃完饭他回房换衣服,可能照镜子时被自己憔悴的模样吓到了,急忙拧了一张热毛巾敷住眼睛。孟想听说凉的红茶包可以消除黑眼圈,现做了两枚给他敷上,顾翼又顺便做了个面膜,将气色调理得好些了才出门。
孟想见他穿戴得整整齐齐,路上还不住捋头发,像去面见情人一般慎重,全不是前两天失魂落魄不修边幅的模样,情知他是怕父亲担心,可心里难免泛酸。以前没拿顾翼当恋人看待时听他说自己是他在这世界上除父亲以外最喜欢的人,还没什么感觉,这时动了真情,再碰到此类情形,回想他那句话,真有些不服气——自己明明喜欢他到了不要命的地步,凭什么还要被他排在第二受不公正待遇?
这可笑的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