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忧心忡忡的,又岂止是姜夙兴一个人。出使长乐这件事,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走漏了风声,整个西城传的满城都是。
这天,顾家的人要离开西城。临行前,顾家二老与姜夙兴话别多时,俨然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媳妇。
顾家老四顾岚悠还对姜夙兴笑道:“二嫂子,记得有空和我二哥一起到京城来玩。我在天香楼给你们订酒席,预祝你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他这话说的越发没边儿,顾家大哥顾文宗不悦道,“行了老四,没点规矩,你二哥还在旁边站着呢,你倒是不怕他。”
“哎呦,我给忘了,我二哥呀,可是最小心眼的,我方才这么说你,他肯定心里恨极了我。”顾岚悠拿扇子拍了拍自己的嘴,装模作样的道:“二哥二嫂好好修行,将来成就一对神仙眷侣,也让我们顾家百世流芳,嘻嘻!”
姜夙兴在一旁笑得好不尴尬,顾白棠冷着一张脸,他不想与顾岚悠鬼扯,有几分不耐烦,冷道:“快走吧。否则错过了今日的仙船开拔,又得等五日后了。”
仙船扬帆起航,两人目送顾家人离去后,一同转身往回走。
“听说姜老爷子要去仙游?”步上台阶,顾白棠轻声问身边的人。
北门的山路上种植着桃花和腊梅,红的粉的,交相辉映。两只追逐的鸟儿从面前飞过,一头撞在桃树上,砸下一堆桃花来,刚巧落在姜夙兴头上。
“啊?是啊。”姜夙兴被这些粉红色的桃花砸了一脑袋,指着那两只晕头转向的笨鸟大笑不止,“这是什么鸟,怎的这么笨!”
他白衣黑发,笑容青涩又肆意。立在这些桃花间,颇有一种风韵。
顾白棠忽然想起以前在舅舅跟前读书时念道的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记得他当时问舅舅,这世上可真有这样‘无双’的人物?
舅舅诧异地反问他:“难道你不觉得舅舅我就是这样的人物?”
顾白棠当时十三岁,大眼圆脸,稚气未脱。面对着舅舅这样的问话,十分老实说道:“我以为这话是形容年轻男子风姿卓然天下无双,舅舅已经四百多岁了,怎能再称‘公子’?”
虽说童言无忌,然秋长老气的不清,怒道:“好啊,本座都担不起?那世上便没有这样的人物!”
若问顾白棠,他舅舅秋逝水样貌岂止是如何?他也会老实地承认,舅舅仙气凌然,谪仙在世,整个西城都无人能比。
可舅舅本就出自仙家,天生高出尘寰数十万丈,从未尝过人间烟火。仙则仙矣,却少了人味,只适合于端坐于高台之上,供人仰望跪拜,让人生不出七情六欲。
秋逝水也一直想把顾白棠教导成为这样的人,不食人间烟火,神仙般的人物。
可是人说,要先出世,必先入世。七情六欲,本就是这尘世最毒最猛,也最美最迷人的东西。若没尝过,何谈舍弃?若已尝过,怎能舍弃?
舅舅想将他变成无情无欲的仙,而姜夙兴将他从神坛上拉下来,变成了一个七情六欲的人。大概舅舅厌恶夙兴,由此而起。
顾白棠唇角露出笑意,“连鸳鸯都不识得,也好意思说鸟笨。”
姜夙兴满脸不相信,“我书读的少,你们西城的鸳鸯在树上玩儿?”
顾白棠抬手扣着姜夙兴的后脑勺转了一个圈,给他看身后的一湾湖水。那上面还成全结对的飞舞着几对鸳鸯,正在嬉戏打闹,好不快活。
“你把鸳鸯认成鸟,不是书读的少,是蠢。”顾白棠勾着姜夙兴的脖子,在他耳边笑道。
“你竟敢说我蠢?”姜夙兴转过头,更加不可置信,“我从小到大,哪个不是夸我聪慧懂事?你竟然说我蠢?”
顾白棠一笑,抬手捏住他的鼻子,“你是聪慧,可是这并不妨碍你的蠢。一个人的智慧与否与其是否爱犯蠢,并没有必然联系。”
说罢,转身潇洒往山上走去。
他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姜夙兴居然还被他镇住了,跟在后面想了一路,好像的确是这个道理。
遂高高兴兴地追上去,“白棠哥,你平时总是木楞楞的不爱讲话,几时从哪里学来这么有道理的话?”
“这话是我说的,并不是从旁人学来。若非说从何人那里学来?可能就是你了。”顾白棠看了身后的人一眼,道:“毕竟我也是头一次见一个聪慧如斯的人蠢成这个样子。”
说完便抬腿就跑。
他腿长,功夫又好。等姜夙兴反应过来这是在骂他的时候,顾白棠已经跑到百层台阶以上,一眨眼消失了。
“诶!你等等我啊!”姜夙兴又气又好笑,等他爬上台阶,顾白棠的人影已经跑到祭坛广场的中央了。
他正要追过去,忽然瞧见司务院那边一个人影风风火火的朝他走来,手里提把锅铲,腰上还绑着围裙。
正是他大哥姜昼眠。
“诶,你跑哪儿去了?老太爷到处找你呢。”姜昼眠离着老远就拿锅铲指着姜夙兴,大喊道。
姜夙兴急忙忙跑过去,“我晓得了。你注意点形象成不成,好歹是我哥呢,这样我可不敢认你。”
说完也是朝着御膳房跑,老太爷还有七山祖师这段时间都老爱跑去找御宿长说话聊天。
到底是人以群分,七山和姜老太爷年纪一大把,跟其他小辈长老聊不到一块儿去,就爱往御宿那里跑。
姜夙兴来到雅芳斋外面,看到茶舍里三个人正在下棋。主要是七山和姜老太爷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