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融拱手:“陛下容禀。”
皇帝:“说。”
贺融:“东、突厥伏念可汗,被推举为可汗之初,就已横扫东、突厥各部,以他的年纪和能耐,迟早会将手伸向西突厥的,更何况西突厥的摩利可汗已经年过六旬,从精力和寿命上看,都远远不及伏念。所以突厥内部,本身是有矛盾的,并非铁板一块,我们可以利用这种矛盾,达成我们的目的。”
“对于西突厥而言,同样如此。摩利可汗虽然年事已高,但他能够统治西突厥数十年,必然不是平庸之辈,伏念的野心,他不可能看不到,西突厥内部,很可能也有许多人,因为摩利的年纪而蠢蠢欲动。这种情况下,摩利想要内外压制,就需要引入第三方的力量。如果与我朝结盟,我们可以帮他们牵制东、突厥,他们则可以帮我们牵制萧豫,让萧豫不至于那么猖狂,又能暂时稳定住边疆的局势。假以时日,我朝休养生息,国库充盈,拿下萧豫,甚至踏平突厥,开疆拓土,也是迟早的事情。”
皇帝没有打断他,其他人也就没出声,贺融得以流畅地说下去。
“而摩利的可敦真定公主,就是我们与西突厥接触的突破口。一个离开中原多年的人,哪怕现在中原已经改朝换代,但故土依旧是那片故土,对她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我们可以说服真定公主,让她帮我们促成与摩利可汗的结盟。”
可敦,即突厥人之皇后。
终于将要说的说完,饶是贺融再镇定,也不由暗暗吐出一口气。
皇帝不置可否:“周相怎么看?”
周瑛微微皱眉:“敢问三公子,你如何确定真定公主会被说服?就算真定公主愿意帮忙,她是否有这个能力?”
要知道,真定公主是前朝公主,前朝被高祖皇帝所灭,按理说,本朝对真定公主,那可是国仇家恨,她不煽动摩利可汗找本朝麻烦都不错了,怎么还会出手帮忙?
贺融:“我不敢保证她一定会帮忙,但只要有这个可能性,就值得一试,若真能与西突厥结盟,共同牵制东、突厥与萧豫的话,起码五年之内,起码在摩利还在世的时候,边境可以不起战火。至于真定公主的能力,我听说异族人素来尊崇强者,弱肉强食,真定公主起初嫁去草原时,也不过是摩利可汗三位妻子里的其中一位,但这么多年下来,她非但没有红颜早逝,没有色衰爱弛,反倒成为摩利唯一的可敦,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的厉害吗?”
大殿之中一时无声,皇帝道:“诸位爱卿,可还有想问的?”
齐王道:“恕臣直言,这一切,都是贺融的推测,说到底,也只是纸上谈兵。此去西突厥千里迢迢,我朝自立国意以来,从未派人与西突厥接洽过,更勿论见过真定公主,那边情形如何,谁也不知道,恐怕实现的可能性不大。”
皇帝嗯了一声,扫视众人:“你们也都是这么看的?”
户部尚书张嵩道:“臣倒以为,贺融的提议,也不是全然不可为。但此去路途遥远,艰险重重,不仅要平安到达,充当说客使者,还不能是木讷蠢钝之辈,这其中变数很大,人选更难定。”
他说的是大实话。
就算没病死在路上,也可能被萧豫或东、突厥的人发现,丢了小命,就算一切顺利,抵达西突厥,也可能一言不合,就被摩利可汗命人杀了。
就算以上情况都没发生,说不定真定公主国仇家恨加在一起,根本就不想听使者的话,直接让人拖下去斩了。
这种吃力不讨好,随时有可能丧命的差事,谁愿意去?
即使有人愿意富贵险中求,他有这个能耐完成差事吗?
张嵩觉得贺融的提议虽然不错,但实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止张嵩,许多人都这么想。
皇帝也觉得这个建议其实不错,因为派去的人必然不可能劳师动众,如果能完成,那当然是意外之喜,如果不能,那对朝廷也没有任何损失。
所以他问道:“张嵩所言,诸位爱卿都听见了,有何想说的?”
齐王心中微动,他也看出这件事中所隐含的巨大回报,脑海里立时翻出手下不少门客的面孔,思忖有什么人选可以推荐上去,先将这份功劳给提前拨拢到自家怀里再说。
思及此,他不着痕迹瞥向卫王,后者正低头沉吟,似也打着与他一般的主意。
然后,齐王听见一人道:“我愿去。”
他一愣,反射性朝贺融望去。
后者背脊挺直,面沉如水,无波无澜,不喜不悲。
齐王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这个侄子看,心想贺融这是疯了?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一去,非得是九死一生,波折重重,说不定连命都要丢在那里,尸骨无存,连傻子都能知道的事,他为了泼天富贵,竟连命都不要了?
不单是齐王,满殿的人,都在看贺融。
贺泰更是瞪大了眼睛,似乎从未认识过这个儿子。
皇帝也是微怔,随即皱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贺融伏身行了一礼:“是!陛下,解铃换需系铃人,既然这个主意出自我口,由我去,再合适不过。”
皇帝沉默片刻:“你这一去,很可能没法活着回来。”
贺融:“是。”
皇帝:“如果你被萧豫、伏念,乃至摩利或真定的人抓住,挟为人质,朝廷也不可能派兵去救你。”
贺融:“是,到得那时,我必先舍命谢家国,以免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