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觉着夜风太冷,腹中的孩子任由羊水潺潺流下也不肯移动分毫。幸而有了生育司华宁的经验,傅子芩屏息往下运气,小小的孩子终于有了一些动作。
太疼了,傅子芩咬住上衣,在疼痛骤降之时随着使力。然而每一次阵痛过后孩子却根本没有多大动作,仿佛坚硬的石头卡在他的产道之中。
阵痛让傅子芩额上满是热汗,可只要有一分犹豫孩子便卡着不愿行动,仿佛对这世间充满了迟疑。
暗夜的冰冷与体内的火热变为两个极端,傅子芩眼前开始晕眩,仿佛山石草木都混成一片。
或许他命定如此吧。
命中注定离开那个无情无义的暴君,离开他可爱的,仿佛小粉团子的女儿。
可是至少……至少让他的孩子活下来……让他的孩子……看一眼这个世界。
天色渐明,北疆王率领十几名精兵上了后山,四散开来寻找芩妃的踪迹。
穆晰舫以剑劈开灌木,嘴里念念有词,“那芩妃娘娘既然即将临盆,怎么发癫忽然逃了?”
身旁的司允修没有答话,细细地寻找着蛛丝马迹。
“我好像嗅见了血腥味。”穆晰舫停下手里的剑道。
“在何处?”司允修终于开口。
穆晰舫动了动鼻子,指向一处,“这边。”
两人迅速往腥气的源头找去,便见一个穿着虎皮袄的男子倒在香樟树下,半睁着眼不知看向何方。
司允修立即上前,看着淌了一地的血水,心中五味杂陈。
傅子芩动了动眼珠,只能勉强看见一个人影。尽力伸手抓住人影的脚腕,傅子芩断断续续地哀求,“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穆晰舫站在不远处,嘴唇煞白,“他也是……桃源族?”
司允修点点头,将腹大如鼓的男子打横抱了起来。
“你要作甚?!”穆晰舫大惊。
“此处不宜生产。”司允修淡淡地看了一眼山顶。
“你疯了!”穆晰舫抓着剑大喊,“若是被人发觉他是桃源族,他和胎儿都活不成!”
司允修看着近卫面无血色的脸,“这是皇上的孩子,没有人,可以伤害他。”
穆晰舫双眸大睁,随即低下头,狠狠咬着唇肉。
司允修飞身将傅子芩带到了山顶的屋子,随行的穆晰舫才看出这是一间小小的庙宇。推门,墙壁的正中放置着一座青面獠牙的金佛。
“桃源神?”穆晰舫诧异不已。
“这儿是父皇为太后娘娘修建的佛寺。”司允修说着,找了个空地将傅子芩放下,“怎么做?我不知该如何接生。”
穆晰舫面色唰地泛白,“我……怎么知道。”
“你总比我了解一些罢?”司允修看向穆晰舫,“此处没有其他人,你安心为他接生便是。”
穆晰舫捏了捏拳,上前道:“你去找些热水过来。”
此处是山顶又没有水缸,让他怎么寻水?司允修无言地看着自己的近卫。
“去啊。”穆晰舫毫无下属该有的敬畏,不悦地横了司允修一眼。
司允修无奈,干脆下山偷偷回行宫取水。
穆晰舫蹲了下来,便见傅子芩的左臂青黑浮肿,似乎受了重伤。
“你听得见我说话么?”穆晰舫问。
傅子芩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一个字。
“胎儿已经进了产道,你若是不用力,羊水流尽孩子更出不来”穆晰舫又弯下去了一些,“到时胎儿一直闷在产道中,很快便会窒息而死。”
傅子芩大约是听懂了,憋着气努力逼迫孩子往下走。
穆晰舫掀开傅子芩的衣衫下摆,那处鲜血淋漓,看得人头皮发麻。狠下心往里探了探,穆晰舫惊奇地大喊:“我摸到孩子了,你再用力些。”
傅子芩偏过脑袋,捏紧右手使力。可穆晰舫只能看着羊水不住地下流,孩子却见不到什么踪影。想起儿时无意听说产妇难产,产婆便用手把孩子推下来。穆晰舫赶紧到了傅子芩的肩膀旁边,两手压住肿胀的小腹往下走。
“疼!”傅子芩一个激灵,人也清醒了不少。
“我当然知道疼,”穆晰舫也急得大喊,“可孩子出不来啊!”
傅子芩明白这人是在为他接生,只能闭着嘴用力。
推了好一会儿,穆晰舫又往里探了探,大喊道:“下来一点了!下来一点了!”
傅子芩这才有了一些信心,一鼓作气地往下运气。
司允修迅速提了水回来,便见穆晰舫两手压在傅子芩的肚子上,满地的血迹更是触目惊心。
“如何了?”司允修带着水上前。
“胎儿卡在产道口出不来!”穆晰舫着急地朝他喊。
司允修赶忙将水放下,可又不敢去看血淋淋的出口。
穆晰舫探了探水,大吼道:“这么凉你打算冷死孩子么?”
从行宫带着热水上来也要时间,如今自然凉了。
司允修没有多加抱怨便去烧柴生火,却又听身后的穆晰舫道:“先弄点水给他喝,他似乎脱力了。”
“成。”司允修应声,将水放在手中温了温,直接倒进傅子芩半张的嘴里。
傅子芩吞了水稍稍有了些力气,又紧闭着眼猛地用力。
“对了对了!”穆晰舫惊喜地大喊,“我看到头了!”
傅子芩听着心中安慰了不少,可身子又渐渐不听使唤,孩子就这么不尴不尬地一半在里一半在外。
“你再使力啊!”穆晰舫着急地喊。
“我……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