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韬军因勇烈而生,为勇烈而战。尽管莫云笙早就料到陆啸对这支军队的影响非比寻常,也依旧为士兵们将其视若神明的态度而感到惊讶。被这支军队奉为圭臬的不是北燕皇室,而是陆家的两代勇烈侯;对于这些在刀尖上摸爬滚打的汉子们来说,只有陆家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服从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一言以蔽之,这支军队自上至下,都带着陆家强烈的个人作风;而这,在少年眼中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玄韬军以勇烈侯唯马首是瞻,固然会令军队上下齐心,所向披靡;可这统帅一旦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对军队的打击也是极大的。当年陆文远病逝全军致哀,从此八年一蹶不振,就算是其亲信孙瑜坐镇代将军之位,也没有任何作用,直到陆啸上位才有所好转。更致命的是,这样一支将统帅视作最高地位的军队,绝对不是皇帝希望看到的。如今这危机还隐没在水波之下,未曾露出头角,然而一旦爆发,必是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下场。
罢了,如
此隐患就连他这旁观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位陆将军岂会不通晓其中道理?这等念头在心中一转而过,莫云笙便将其放下,转而打探起那位令他越发好奇的袁先生。
想打听袁初的身份,倒算不上有多困难。这伤兵营中的士兵几乎个个受过袁初的救治,自是对他崇敬无比;一听说莫云笙好奇他的事情,都争着往男人脸上贴金,恨不得将他夸得天上好地上无。
一来二去,少年便也明白了袁初地位尊崇的原因:其一,此人医术高超,能妙手回春,却甘愿留在这军中随着东征西讨,十余年活人无数;其二,袁初乃陆啸之师,陆文远去世后便是由他一直教导陆啸成人,其武学造诣丝毫不输于医术,一把左手剑出神入化,就算是废了右臂,在军中依旧是难寻敌手。然而袁初性情冰冷孤僻,喜好独来独往之事也是军中人尽皆知,因此士兵们对于他从来都是尊敬并着畏惧。这般一解释少年才明白,那日男人替自己出手解围在旁人眼中看来是多么罕见的事情。
身份弄清楚了,然若欲寻其来历,却是难上加难。这些士兵虽然在军中年岁够长,可毕竟品阶太低,有些事情根本无从打听。因为袁初身份特殊,对他的来历也是众说纷纭,分不出是非真假。好在拉拉杂杂听过许多之后,莫云笙也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袁初正式以随军大夫身份出现在军中,恰巧是在陆文远病逝的那一年。自此他便居住在军营之内,随军征讨,再未踏出过一步;而安平公主依旧健在,陆啸还未参军之前,也是每日清晨便自侯府前来向他讨教的。有人说袁初曾居于侯府长达数年,与陆文远私交甚密,直到勇烈侯病逝,为了避嫌才搬入军营;也有人说袁初是隐居乡下的神医,曾对陆文远有救命之恩,因此才被请来做大夫。还有人说袁初本来是西楚的太医,当年玄韬军草创,陆文远看中了他的医术,便将人给带了回来。
种种说法不一而足,然而对于袁初既然医术超绝,还与陆文远私下相交,为何当初不在玄韬军中,以至于先代勇烈侯英雄扼腕,魂逝草原,又为何等到其死后才作为随军大夫出现,则无人能够解答。
“殿下,袁先生请您过去。”常宝凑到莫云笙近前,贴着他耳边小声道。
“他可说了是何事?”莫云笙放下手中药杵,站起身来。
常宝摇头。莫云笙双眉微皱,顷刻便舒展开来,颔首道:“我这便去。”他走出几步,忽然回头,“把那本压在箱底的《楚史》找出来,
今晚我要看。”说罢径自离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常宝站在原地。
与路上遇见的几个相熟兵士打了招呼,莫云笙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袁初帐前。在外面唤了几声,自帐内终于传出男人冷淡的声音:“进来吧。”
莫云笙入了内室,恰巧看到袁初丢了刻刀,将一块木牌放入旁边竹匣之内。男人回过神来看到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忽地露出一抹略带戏谑的神色:“袁某还道七殿下如同木雕泥塑般只有一种表情,这几日看来也不尽然,却是分人的。”
莫云笙平静道:“袁先生说笑了。不知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三日前陆啸传来消息,大军今日即可回返。”袁初偏了偏头示意他看向放在桌上的一封信件,“虽说此战必捷,但容煦既然要拼个鱼死网破,伤者定是不在少数。袁某特此问询一声,七殿下可是要继续留在这里做事?”
莫云笙心知肚明,自己若是就此罢手,此人必定要嘲讽他虚伪,打探到了消息便要一走了之。虽说这原来便是他本意,但若是被人不留情面地点出来,未免太过难看。当下便道:“我已在这伤兵营中做了十余日,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袁先生大可放心。”
袁初薄唇微勾正要开口,却忽然蹙眉抬头,面色也蓦地沉了下来;冷哼一声,便朝着外面大步而去。莫云笙一怔,随即紧紧跟上。
二人出了帐外,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