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熙还欲问什么,却突然说不出口。于是举起酒坛,一灌而下。
酒水顺着下颌的曲线,肆意流了下来,浸湿衣领。
萧鸾大笑,夺过酒坛,将剩下的酒一股脑灌进自己嘴里,然后晃晃晕乎乎的头,看着这漫漫沙场,万里江河。
若山河安宁,是天下人的福气。
他不至于为一己之私,干出悖天逆地的错事。
他垂下眉眼,嘴角笑意淡淡散去。
大概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便已被情网束缚,挣脱不得。
那便被困着吧……已困了十余载,也不怕困个一辈子。
这恩怨情仇,应是天定,得之失之,皆不由己……
他懒得挣脱了,疲于掠夺了……
想到这,他将香囊塞回心口,手按侧剑,回首向齐熙淡淡一笑。
那笑容清透温和,洒脱快意,竟不似他萧鸾了。
齐熙心中一痛,默默想,他的殿下,原来是这幅模样……
笑起来,这么好看……
萧鸾按剑站立了一会儿,被塞外春风一刮,觉得被酒精侵占的大脑清醒了点。
于是转身回了营地。
他不曾回头,只是举手摆了摆,对着身后的齐熙示意:“你且自己随意,我还有些事情,先去处理了。”
说着,大步向帅帐走去。
帅帐内,元凌正倒了杯茶,自己喝得痛快。
抬头见了萧鸾进来,不由笑道:“这么快?这一天还尚未过去。”
萧鸾正要开口,元凌已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间:“嘘。”
萧鸾沉默地看着对方走过来。
元凌走到他面前,低声道:“我已知道你的选择了……我本来,便也只是不认命,想着既然必败无疑,就索性赌上一赌。”
说着,将双手扣在对方肩上,迟疑着一笑:“最后,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我是真的喜欢你……从第一面就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事到如今,我也知道你不信……我……”
“我信。”萧鸾骤然打断他。
元凌不可置信地一笑,显得有些无措:“哈!”
然后将头低下,轻啄了一下对方的脸颊,然后低声道:“那我真是……死而无怨了。”
萧鸾寒着脸,一动不动。
“我当初说过,若背誓言,当送上大好人头,请君斫之。”
萧鸾依旧寒着脸:“你有何遗言。”
“我亦知大势已去……只求,不再坑杀降卒。”
萧鸾扬起下巴,呈现出一种倨傲而无动于衷的姿态。
“好。”他应道。
“栖梧……来世……”
“人死如灯灭,何来来世?”
元凌点头,苦笑道:“的确。”
萧鸾缓缓拔出腰侧的长剑。
剑身明如秋水,当真是绝世好剑。
想必一剑下去,应该相当痛快。
长剑一声龙吟,十分干脆,毫无痛苦。
有淡淡的血腥味渐渐腾起。
萧鸾轻轻呼出一口气,收剑入鞘,持着剑的手微微颤抖。
然后掀帐而出。
动作只做了一半,便僵在当场。
帅帐已被重兵团团围了起来。
然后有一人手持圣旨,越众而出。
竟是齐熙。
“吾奉皇命,监督王爷。但见有不臣之心,有权……”他说到这里,便有些说不下去,顿了一下,才艰涩续道,“格杀勿论。”
萧鸾一个踉跄,眼中渐渐腾起血红的颜色:“不臣之心?”
“你私会元凌,心怀叵测——”
萧鸾厉声大笑:“我若心怀叵测,你当真以为拦得住我?”
“若是平常,自然拦不住……但你已身中奇毒……殿下,你若束手就擒,我便以礼相待。”
萧鸾怒极,暗中运气,但发现丹田内空空荡荡,哪有一分力气。而心口一阵剧痛,当初便沤了一口血出来。
“那酒……不,你也喝了的……”
齐熙垂头,死盯着地面:“酒里掺着引魂香,只是引子,并无毒。”
萧鸾缓缓侧首,眸间一片不可置信。
“天竺有奇木,可制奇香,平日亦是无毒……但有此木花蕊制成引魂香,两香相触,变成剧毒。”齐熙说到这里,黯淡地笑笑,“也不算剧毒,只是令人功力全无,如同废人,只要不要强行运功,也是无碍的。殿下……您还是束手就擒吧,里头的元凌,便交给臣了。”
萧鸾伸手探入怀中。
那个香囊正顶在他胸口,幽幽地散出香气。
他捏紧了那个香囊,然后掷在地上,一把抽出剑来。
河清王一剑霜寒十九洲,天下皆知。
此刻他满脸煞气地抽剑而出,纵使知道他身中奇毒,还是骇得众人往后退了一退。
萧鸾只是兀自提剑,劈落下去,将这香囊劈得粉碎。
然后扔了剑,惶惶站立了一会儿,便又掀帘入内了。
齐熙顿时觉出不对劲来,立马向前走了两步——没想到萧鸾又走了出来,手中尚提着一个人头。
那人头血还泠泠沥沥地往下淌着,但血显出凝滞的状况,显然,已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齐熙瞬时大惊,连瞳孔也缩了一缩:“殿下!”
萧鸾将人头抛过去,哑声道:“元凌人头,丹陛之下……我萧鸾,何时背过诺言。”
说着呕了口血,又扔过去一个物什。
齐熙定睛一看,原是虎符。
“我既身中奇毒,功力全无……这三军统帅,便交由你这个皇帝心腹来做吧。”
齐熙走了两步,砰然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