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地方龙蛇混杂易于隐藏身份,却也大意不得。”雨化田放柔声调,“有的话点到即止就好。”
马进良知道厉害,“是。”
马进良依旧低眉顺眼,雨化田却没了早晨间的火气。指了指身边的位置,马进良迟疑了刹那,终是在他身边落座。雨化田侧过身子稍稍向后移了移,马进良当即放轻力道,给他按揉起肩膀来。大档头低头一笑,知道早间事这算揭过。只是头天晚上的事,马进良心道罢了,何苦去问平白惹得他不快。
马进良手劲掌握极好,显然这种事平日里做得多了。不出意料,雨化田深深吸口气,“好舒服……”
雨化田一声喟叹,马进良闭了眼睛。
“督主,属下一直有一事不明。”
“嗯?”雨化田一边肩膀歪在马进良怀中,阖眼答应,“说来听听。”
大档头话到嘴边,却没有马上说,反而搜肠刮肚又斟酌一番,方道:“如今有颍川王与东边勾结蓄意篡政,督主何不借此——”
雨化田猛然睁眼,按下马进良那只做砍的手,摇头道:“此话切不可乱讲。几道往来密函,不足以为凭。”
雨化田站起来自己倒水,马进良神色迟疑,茫然摇头。雨化田扬起手,日光透过窗格,照在那枚指环上发出乌冷清幽的光芒。
“进良,哪怕是有这先斩后奏之权,也要凭证据论罪。那颍川王不是别人,他可是当年景泰帝的子嗣,说他无反心我不信,然若是无凭无据,我们一时奈何不得他。更何况,他——”
雨化田表情一瞬间凝固,继而漠然道:“他暗中庇护如赵怀安等江湖剑客,却又与东厂往来,这人做事高明。与此类人周旋,当需格外谨慎才是。”
“卜仓舟那边有没有消息?”半晌,雨化田忽然想起什么来。马进良忙答道:“现下没有。等下,属下去催促他。”
“不必。”雨化田抿抿唇,“他这边没有消息,颍川王那边也不会有。进良,这次天幕为盘,星斗为子,你说会是谁跳进来?”
雨化田一直都知道,帝星隐,天狼现,杀伐起,江山易主这句话,也知道这话并非是暗指颍川王。颍川王虽身为一方藩王,然无兵无粮,纵是搭上东厂,暗中庇护一些朝中大臣与江湖人,却始终是个空壳王爷。何况,这人纵容赵怀安之流诛杀东厂以示清君侧之决心,偏又暗中勾结东厂,无形中削弱厂卫势力。难得此人把这水火不相容的两路人囊入旗下,还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那东厂折了一将又一将,始终不知自己新投的主子暗中做了手脚。
每每想到此,雨化田不禁不叹,又是一操盘高手。
“进良。”雨化田晃火折烧掉信,“素慧荣跑出宫,颍川王何时会接应她?”
“这——?”马进良垂下眼帘思忖。雨化田眉毛一挑,“联络素慧荣,查清凌雁秋到江南的目的。一个昔日龙门客栈的老板娘突然绝迹西北跑到江南,必然有因。”
“督主去哪?”
雨化田脚步一停,“出去走走。”
马进良张口要说什么,不及说,雨化田已然步出房门。白色身影一拐,下楼了。
镇子东面,顾家的刀具铺就在最靠边的角落。位置并不起眼,光顾的人也不多。
顾大娘送走最后一位客人,长长吐口气,“他娘的,真难伺候!哎呦,走啦,走啦,老娘今天提早关门,要买刀明日再来。”顾大娘忽视眼前那双黑缎靴,佝偻着腰,挥起扫把作势要打扫,却听那人开了口。
“真是母女天性。”
一声嘲讽,顾大娘破口骂,“好你个风里刀小崽子——”抬头细看,顾大娘眼睛眨得险些掀开眼角鱼尾纹,“不是风里刀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