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王内圣。
这一刻的宁尘,才真正的担得起这四个字。
不过,他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很平淡,就像是面对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
青乌反应过来,“你早就准备好了,拿我当磨刀石?”
宁尘沉默不语。
那次李当心和曹玄甲大闹北川城的时候,中途数次与曹玄甲交手下来,宁尘其实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半缕玄机。
不过,突破这种事情,一靠机缘,二靠领悟能力,最后就是命了。
所以,青乌的话,也在理。
他的确有拿青乌当磨刀石的准备。
只是刚才境界撬动的刹那,宁尘也没有想到,真的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也许,是那个死瘸子冥冥之中保护自己?
宁尘摊开五指,看着掌心走动的完整生死线,会心一笑,再紧紧拳握,“瘸子,等灭了纳兰王族的门,我去燕云城看看你。”
嗤!
大凉龙雀璀璨的光泽,陡然大亮。
满身狼狈的青乌,眉头拧成一条线,越是高高在上的人,在面临生死的时候,越会原形毕露,哪里还有任何骨气?
瑟瑟发抖的青乌,就差跪地求饶了。
“你,罪该万死。”
宁尘递出一剑,最终切断了青乌的脑袋。
漫天血迹绽放。
一手提剑,一手提青乌的头颅,当着桃花坞众多同门的面,转身走到了飘絮的墓前。
这位其实在破境之前,已经是满身伤痕的年轻男子,在成功斩杀青乌后,那一口强提不下坠的气息,终于如山洪般塌方。
以致于步伐都出现些微晃荡。
陆沉靠近后,大致查看了下宁尘的伤口,眉头深簇,“有点麻烦。”
“歇几口气就没事了。”
宁尘咧嘴微笑,一如当年那般灿烂如雪。
只是这一战,杀亲大仇,的确解决掉了。
但,他没有任何的成就感,哪怕是一丝半点的喜悦乃至兴奋。
仿佛,一切都失去了开心的理由。
从四年前。
一心避开家族权斗到遭遇伏击。
中途没了绿梨,死了白桦。
然后是黄天赐,古三通,逐一凋亡。
有些人为他而死,有些人一心赴死,可,终归是没了。
“我杀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双手沾满血迹,如今又走到了亚圣境界,这万里疆域,差不多快举世无敌了,可这又如何?”
“我活得,不开心的……”
宁尘盘坐在飘絮的墓碑前,靠着石碑,喃喃自语。
有些话,他只敢和自己的娘亲说,哪怕对方听不到,能说出口,就心满意足了。
细若蚊鸣。
外侧站着不少人,但没人靠近,陆沉也识趣的避开。
他拇指轻推,启开近前最后一坛酒,曾经的长安少年郎,就这么坐在那里,孤零零的喝着烈酒,入口辛辣,犹如此时此刻的心境,苦不堪言。
一直安安静静缩在角落里的柔然,最后是现场唯一一个靠近宁尘的人。
先是动作缓慢得抽开袖口的丝巾,然后擦去宁尘嘴角的血迹和酒水,细长的睫毛,迎风眨动。
有那么一刻,很像当年的绿梨。
明明前一天被气得要死,隔天又鼓着腮帮子跑来照顾宁尘,生怕自己一疏忽,自家少爷吃不好睡不暖,最终白白难过的还是自己。
“你没事吧?”柔然看着宁尘触目惊心的伤口,想要帮忙,又不知从哪儿下手。
宁尘摇摇头,没吱声。
扬面的风,络绎不绝。
伴着桃香,酒香,一起涌向高高的天空。
他抬起脑袋,双手环抱膝盖。
一坐一整个下午。
直至,柔和的日光,渐渐西垂。
时年今日的宁尘,绝对不会想到,这一战为自己带来了亚圣的境界,其实,也在一定程度改变了自身的心迹。
以致于,在相继平灭纳兰王族,粉碎宁之枭旧部,以及顺手将八大王族打得分崩离析之后,这位已经站在人生顶峰的年轻王者,一夜之间,彻底消失。
大仇得报,便是离开。
过往荣耀,不世威望,再次如尘埃烟云一般,被他弃之不顾。
可惜啊,这北方,终归是不能没有他。
许多年后,茫茫北方,陷入了第二次战乱,有异敌来袭,有部落崛起,有王朝争霸,有不世名将席卷山河。
最终,打到整个北方都撑不住了。
迫于无奈,一场数万人分布天下各地,寻找并肩王宁河图的浩瀚行动,渐渐铺开。
王者复出。
这样的峥嵘画面,从来只属于一个人。
那一天,骑行重马,披挂蟒袍,并肩王重新出山,为这绮丽山河,为这天下芸芸苍生,而战!
不过,现在的宁尘,的确在杀了青乌圣人之后,产生那么点厌烦的情绪。
“无趣。”
夕阳西下的时候,宁尘撇撇嘴,站起身,朝着自己娘亲的墓碑,躬身而拜。
少女柔然细心的搀扶着他,乖巧柔弱。
“你家在哪?”
宁尘敲了敲柔然光洁的额头,笑着问道。
少女立马按住额头,顺便岔开挡在眉梢的五指,认真答复道,“父母都不健在了,这些年,一直在桃花坞当下人。”
父母双亡,哪里都是家,哪里又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
“以后,跟我吧。”宁尘一锤定音,不给柔然半点拒绝的余地。
不过,少女还是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你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