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街头,挑水的、推车的、赶早去做工的,人来人往。
丞相府临街开府,一开始程墨还能快马加鞭,越临近京兆府,越走不快,到最后只能下马步行。
京兆尹不好当啊,得有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手段,要不然无意间得罪了哪位权贵,不要说前途,就连性命都有可能不保。伍全在京兆尹这个职位上已经做了五年,可见其能力。像程墨这种新晋权贵,他哪敢得罪?虽然不知苏妙华所言是真是假,但请她到后堂奉茶却是必不可少的。
苏妙华不去,坚持要和仇掌柜等人在一起,伍全没办法,只好由她。
刀疤脸等人已经收监,仇掌柜和伙计们在堂下候着,没人理会他们,还是苏妙华看不过眼,叫过一个差役,道:“你去请个大夫,给他们瞧瞧。”
审了一半,却因为这个少女的身份不得不停下,这案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审完,差役们有的溜回班房打盹,有的围在一起打牌赌钱。这个差役名叫郑五,打了一会儿牌,内急,要去茅厕,从这儿路过,被苏妙华叫住,一听,居然是吩咐他去给人证请大夫。
郑五欲待不理她,又想这少女自称是程卫尉的小妾,只是不知真假。他借着欲明未明的天色,打量了苏妙华两眼,见她五官精致,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倒是个美人胚子,不免犹豫了一下。
若这少女真是程卫尉的小妾,她不用在程卫尉面前吹枕边风,只须稍稍暗示一下,伍大人断然不会为了他一个差役得罪她。
郑五拿定主意,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道:“小娘子稍待,小人这就去附近请大夫。”
他是有编制的差役,手下还有副手等使唤人,当下出去唤了一个使唤人,吩咐就近找一个大夫来,能不能救治,就看仇掌柜的运气了。
仇掌柜鼻梁断处已痛得麻木了,神情萎靡,听苏妙华让差役去给他请大夫,在伙计的搀扶下,连连向苏妙华拱手,道:“多谢小娘子。”又向郑五道谢:“多谢差爷。”
郑五连眼角都没瞟他,向苏妙华行礼,去茅厕了。方便完,生怕苏妙华又有什么事,干脆绕一圈,情愿走远路,也要避开她。
院子里的光线一点点地亮了,屋檐染了一层金黄色。
打牌的差役把牌收起,班头雷老七叫郑五:“去买些早点来。娘的,大半夜下来,半口吃食没下肚,饿死老子了,你多买点。”
一场牌打下来,除了雷班头,就算郑五赢得多,他不去,谁去?
郑五陪着笑脸道:“是,小的晓得。”
叫了两个同伴,三人一起出门,在门口遇见使唤人请了大夫进来。大夫姓江,医馆就开在左转的巷弄里,半夜被叫醒,听说到衙门看病,不免心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一见郑五等人,只顾点头哈腰。
苏妙华见大夫来了,招手道:“过来这边。”
大夫正在为仇掌柜等人诊治的功夫,程墨来了。他把马拴在门前的栓马桩上,拾步走上台阶,还没进门,一眼瞧见一身男装,后背朝外,站在屋檐下的苏妙华。两人虽无夫妻之实,却有夫妻之名,她的背影,程墨如何认不出来?
苏妙华道:“大夫,你看他的鼻梁还有救吗?”
江大夫只是一个赤脚郎中,平时治治风寒感冒还行,让他把仇掌柜断成两截的鼻子接好,却没那本事。他不知这位身着禅衣的少女和仇掌柜是什么关系,看她极是关切,忙起身行了一礼,道:“小老儿无能为力,请小娘子另请高明。”
禅衣是轻纱所制,用料华贵,不是纨绔子弟穿不起。因而他认定苏妙华家境不凡,说话便客气很多。
苏妙华难掩失望,道:“很难治么?”
她一门心思在仇掌柜的伤势上,没有注意身旁站了一人,倒背双手,正在看她。
江大夫见又来了一人,身着月白禅衣,腰系玉带,虽是男子,长相比那美貌少女还要略胜一筹,不敢大意,又向程墨拱了拱手,口里回答苏妙华的话:“回小娘子的话,得请医治打折伤的大夫,才能接好鼻梁。”
苏妙华见他向自己身旁拱手,侧过头,见程墨面露关切,神色温柔地看她。
从昨天负气出府后,她便觉得天地虽大,无处可去,茫茫然在城中踌躇了半晌,却惹了人命官司。这半天一夜,实是过得提心吊胆,苦不堪言,此时一见程墨,再也顾不得别的,和身扑了过去,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呜呜”地哭起来。
双眼勉强能视物的仇掌柜、有伤在身的众伙计、还保持拱手姿势的江大夫,全都目瞪口呆地看她。
郑五和两个同伴各自提了一大包包子,走到院中,突见眼前情景,也呆了。
包子是程墨穿过来后,教自家厨子的,慢慢在京城上层社会流传开来,最近开始有向民间扩散的趋势,因为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素芳斋已推出两种馅料的包子。郑五这包子,就是在素芳斋买的。
程墨任由苏妙华抱着,良久,才轻声道:“你还要仗剑走江湖吗?”
苏妙华想起自己嚷嚷着要和离,要游历天下,不禁害羞起来,把头藏在程墨怀里,又“呜呜”地哭了两声。
伍全在后堂打了个盹儿,被随从唤醒,匆匆梳洗了,吩咐上早点,过来请苏妙华用餐,刚走到大堂,便见她搂着一个男子哭个不傍,这男子长身玉立,没有戴巾帻,也没有着官袍,可他只瞟了一眼,却认出正是那位名满满城的程卫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