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三九寒天的,他却只穿了一件单衣,低低的领子下面一道道紫红的伤痕蔓延出来,狰狞的盘踞在脖子上,孩 子的嘴唇都冻紫了,敲着玻璃的手背皴成一道道红色的口子。
薛平榛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按下了窗户,可立刻就后悔了,便只开了一半,他不愿意被一种熟悉的情绪萦绕 ,换了一种异常冷淡的语气问:“你干什么?这是不要命了?”
“两位大哥,真对不起。”孩子冲他们鞠了一躬,脑袋都磕在那半敞的玻璃上也不觉得疼,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冲 他们求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爸他喝醉了,都要打死我了,我费了老大劲从家里逃出来,他追出来了,还在 找我,求求你们把我带走吧,送去哪儿都行,我就不想在那儿呆着了。”
那孩子手指扒着窗户,两眼盈满了泪水,因为没了玻璃的阻挡,薛平榛注意到他的脸是半肿的,嘴角还有一块青 紫和一丝血迹。
薛平榛抿了抿嘴唇,指指后面,对那孩子说:“你上来吧。”
孩子如蒙大赦,赶紧打开后车门爬了上来,这时从岔路口窜出来一穿着破旧棉袄的汉子,左手拎了个酒瓶子,右 手拿着跟胳膊粗的搞把,四处寻找着什么。孩子看见这男人赶紧猫腰藏了起来,男人注意到这边壮观的车队,就 直冲冲的跑了过来,还没等拦住车,萧仲就把车开了出去,差点撞到那人。
“你太莽撞了。”薛平榛对萧仲说,顺便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只见他抱膝坐在后车座上丝毫不敢乱动,瘦小的 身体还在发着抖。
“大哥,这样好吗?”萧仲也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问薛平榛。
薛平榛没言语,就当自己捡了个小麻烦,可心里的波澜却是一时间无法平息的。
三
三人回城之后直接回到了老宅别墅,其他弟兄则分散去了四处。
这宅子也是帮中的总部,薛平榛自打被养父从孤儿院里接来就一直住在这里。它座落在半山上,是当时所谓的富 人区,可二十多年过去了,因为交通不便利的原因,现今已不复当年的繁华,人们都搬去了市中心,这里几乎没 有什么居民,所以程志冲活着的时候买了好几块地加以扩建,到现在已经占了很大面积。
这别墅事实上很旧了,被修葺了无数次,但薛平榛一直没张罗换地方。他觉得这里有种归属感,而且行事方便。
下了车,薛平榛拉下孩子黏在自己身上的手,让佣人吴姨把他领走,吩咐洗个澡再把伤口上好药,等都弄处理好 了再带他到书房,自己则径直进了宅子,顺手脱掉了身上的外套递给了跟在身后的萧仲手上。
薛平榛多数时间是在二楼的书房里办公,这个房间半面全是玻璃窗。从上午九点多开始,阳光一直会穿过透明的 纱帘晒进屋子里来,使得房间里暖洋洋的。他坐在皮椅上,没一会儿就缓和了身上的冷意,随手翻看起这几天手 下送过来的账目以及一些资料。
或许是刚从墓地那边回来的压抑还在的原因,他的注意力怎么都集中不了,翻了两页便看不下去了,他揉了揉眉 心,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阳光在他眼前形成一道微微刺眼的光雾,让他觉得除了困倦外,还有一丝刺痛。
每到养父祭日,他会忍不住想起很多事儿,记忆的轨迹更是会带他回到十七年前被从孤儿院接来的那天。当时他 七岁,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间书房,那也是个冬天,他的情况并不比刚才救回来的孩子情况好多少,饿得干瘦干瘦 的,不仅身上的衣服少,还满手生得都是冻疮。过去落的毛病一直残存到现在,他一到冬天出门就得带上厚厚的 手套,因为着凉再遇热就会刺痒痒的难受。可之后在这里的日子和孤儿院相比就是天堂,养父母都很喜欢他,待 他与亲生的几乎没什么两样。
三年前,养父去世,和他早逝的儿子和老婆在下面团聚了,只把他一人留在这孤单的世上,伴随他的是巨大的压 力和繁重的工作,他也想与养父一样远离这些浮华,但是事实并不允许,反而更加残酷,既然活着,肩膀上会一 直压着重担,就必须得承担养父留给他的一切。
薛平榛的思绪被敲门声打断,是吴姨带着孩子来了。吴姨手上端着一杯红枣茶,她问了声好便把茶放在桌子上, 让孩子站在书桌前就出去了。
一缕缕热气从杯口蒸腾出来,与此同时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薛平榛的手指触到瓷杯上面,微微觉得有些烫 手,他没在意,就那样握了上去,舒展的热度让他不自觉叹了口气,接下来,薛平榛听见不合时宜的咽口水的声 音,正是从那孩子嗓子里发出来的。
薛平榛注意到孩子穿着他年少时穿过的旧衣服,攥着手拘谨的站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手里的杯子,可怜得 像个乞食的小狗。
薛平榛指了指右手边的沙发让他坐,即使这样,孩子的目光也没从他手边移开。
估计是饿了吧,薛平榛打了电话让吴姨煮两碗面送上来,再看那孩子竟然笑了。
“你的……名字是……”薛平榛淡淡的问了一句。
“梁晋。”孩子老老实实的答。
薛平榛点点头,又问:“多大?”
“十二岁。”但看起来并不像。
“为什么逃出来?”
此时梁晋的情绪有些激动,双手攥紧了拳头说:“一直被我爹打,其实他不是我亲爹,我是被人贩子卖给他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