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璟隐隐觉得端木颜有些不对劲之处,但端木颜未死的消息叫人欣喜若狂,远远压过了这些异样,甚至分毫都没有自己下一刻就要人头落地的自觉。
端木颜瞥了一眼只着小衣的梁璟,下意识地皱眉,别开眼睛:“想不到你为帝王,也不过是背约失信的小人。”
“……失信?”梁璟一怔,急道,“小颜可是说京城那些以讹传讹的谬谈?朕绝无选男妃之心,那是个误会!”
“凭你选男妃女妃,与我何干?”端木颜嗤笑道。
端木颜生性恬淡,梁璟从未见他面上有过这种不加掩饰的恶劣,茫然不解:“小颜……?你怎么了?”
“别这样叫我!”端木颜恨恨咬牙,“往日之事,我俱已忘了。唯一记得的便是你梁璟欺我、弃我、负我,这次不过是来取你性命相偿。”
“……忘了?”梁璟失声半晌,“那你可记得,你我是在何处相识的?”
“不记得。”
“可记得你我同去踏青时,你弹的那首《燕何还》?”
“不记得。”
“可记得在昭江府时……”
“不记得。”端木颜仍是冷若冰霜道。
梁璟大为头痛:“那你究竟记起了什么?”
“……”端木颜沉默片刻,抖了抖手中的剑,恶狠狠道,“问那么多作甚!”
“……”梁璟若有所悟。
虽不知端木颜为何性情大变,但换了任何一个人,若没有端木颜当初那样深的执念,又只记得那场醉后的荒唐事,也难怪视他为负心之徒。
端木颜又道:“你约了我在京都相见,但你在这深宫大内,哪有一丝赴约之意?”
“朕让许多人去往生崖下寻你,可他们说你……已没有了。朕才以为……”梁璟惨淡苦笑,“朕早该在你返教之前便坦承心意,直至你出事,已是悔之晚矣。小颜,你莫要生气,朕现在就昭告天下,立你为后,你可愿意?”
端木颜有片刻的愣怔,反应过来,讥讽道:“你是不是疯了!我来杀你,你却要立我为后?睁眼好好看看,我是男人!”
梁璟叹息:“朕方才就想说,你不该就这样入宫来。若是大内侍卫将你伤了,朕如何是好?”
端木颜嘴角抽了抽,恼了:“闭嘴!不许再说这些恶心的话!”
梁璟只当他是丧失记忆,才对自己如此警惕排斥。不过人既都回来了,哪怕前尘一应再也想不起又何妨,总还有漫漫的从今往后。
暗叹口气,劝道:“小颜,你虽忘了许多事,但朕全都记得。你坐下来,朕一一说与你听,可好?”
端木颜毫不领情:“你再巧言令色,我便一剑将你杀了清净。”
“你可想好,若没有将朕杀了,朕就是绑也要将你绑去成婚。”偏偏梁璟不但言语轻薄,还不知死活来拉他的手。
“真以为我不会——”端木颜目露杀机,正要让梁璟那讨人厌的笑容彻底消失,手中的剑却“呛啷”一声滑落在地。
梁璟本待举手招架,一惊之下,伸出去的胳膊反而是接住了忽然昏厥的端木颜。
“快宣太医来!”
梁璟低头看着怀中的端木颜,明显消瘦许多。哪怕闭着眼,五官也锐利冰冷,与从前判若两人。
眉毛因痛楚而皱成一团,嘴角缓缓溢出一道艳丽红痕,也不知在下落不明的这期间又吃了多少苦。
端的是心疼已极。
但这沉甸甸的怀抱,却是将胸口被凿出的一个大窟窿无声无息地填满了。
上天既垂怜,让他失而复得,梁璟这一回便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撒手。
第17章
端木颜虽时不时受头痛之扰,但痛到昏过去还是头一次。
本能取了梁璟性命,再神不知鬼不晓地离宫远走,谁料自己不争气,反而落到了梁璟手中。
弑君之罪当诛九族,他虽没有九族,但也很意外自己居然还有醒转的机会。只不过一清醒便察觉,手脚被缚住了,动弹不得。
更觉得那蠢皇帝是色迷了心窍,无耻下流得很。
这一回发作,端木颜多想起来了些。原来当初竟是他自己一头热地要去和人结交的!思及此处,颇觉耻辱,暗骂自己从前真是瞎了眼。
以色侍人也就罢了,梁璟还不为所动,使他脸面丢尽。想来,之后两人还能有所攀扯,怕也是他……
不禁恼羞成怒。
再一看周遭,用大惊失色来形容也不为过。
是谁给他披了这俗不可耐的大红衣裳!
桌上又是哪里来的凤冠!霞帔!胭脂水粉!珠翠步摇!
想到梁璟那句“绑也要将你绑去成婚”,端木颜火冒三丈,想要挣脱绳子,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连一丝真气也遍寻不着。
……怎么回事?
不像武功被废,倒有些像上回左护法一样,用了能短时间内散功的药物。
但无论是哪一种,他最深恶痛绝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