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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他走上了楼顶的天台。
“hi,小哲。”我坐在围栏上,好整以暇地和他打招呼。
他还提着那些可笑的“礼物”,脸上神情十分阴沉。上天台的门很矮,他站在那里,越发显得高大。
但是,高大有什么用呢?从门口到我坐着的围栏至少有十五米,在他跑过来之前,我有足够的时间翻身跳下去。他又不是刘翔。
今天是三月十四,距离他在c城重新遇到我,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个月,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真奇怪,越是到了这时候,人反而不伤心了,而是感到一种麻木的满足。
“许煦,你想干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够吓人了。
“没干什么。”我双手撑着栏杆,不时无聊地左右看看:“我只是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聊一下了。”
“你疯了吗!跑这上面聊天!”他脸上薄怒的神色:“你先过来,到我这里来,不要让我生气。”
我别过脸去,看了一眼下面的风景。我选的位置不错,下面没有树,全是水泥地面。上次在林佑栖那里看到一篇医学报告,说是超过十二米,跳到坚硬地面上,死亡的概率大概是多少多少。
“小哲,我们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话了?”我平静地问他。
他已经把那些礼物都扔在了地上,烦躁地扯松了领带,我猜他现在一定很想揍我一顿,可惜他揍不到我了。
“我一直在和你好好说话。”他嘴硬地说完,抿着唇。
“又在骗人了。”我告诉他:“小哲,两个人能交流的前提,是平等。就算不平等,也要互相有筹码。但是,这些天来,你拿我朋友威胁我,拿我父母威胁我。我一步步退让。我想不通,为什么我会输到这么惨,难道是因为你没有可以让我威胁的东西,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一件可以威胁你的东西……那就是我自己的命。”
他咬紧了牙。
“你想要什么,你就说,我都可以给你。”他恶狠狠地说:“你先回来。”
“谈判不是这样的。”我耐心地告诉他:“你不能给一个笼统的概念,您要给一个我看得见的好处,比如说,你可以说,今天我们不去你家了。我们回北京去。这就是诚意。”
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我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回来。回来我就和你谈。”他已经有点烦躁了:“你不会跳的,你想想你爸妈,他们就在楼下,难道你要他们看你的尸体?”
“那是你的事了。”我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死了是火化还是土埋,用什么棺材,葬在哪里,都随你便!”
“闭嘴!”他双手插进自己的头发,朝我吼道:“你给我闭嘴!你这个懦夫!你敢跳下去,我就弄死你爸妈!我说到做到!”
“你不会的。”我在天台的寒风里瑟缩了一下:“等我死了,你就会想:到底是谁的错呢?为什么许煦会不想活了呢?然后你就开始回忆,你就会发现,原来是你自己,是你让我不想活了……然后,你也许会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吧,谁知道呢……”
“你闭嘴!”他恶狠狠地打断我的话:“你懂什么!你什么都怕!什么都在乎!你在乎的那些东西有什么要紧!那些人没了你也不会死!”
“那你呢,你没了我会死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蹲了下去。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忽然笑了起来:“昨天,罗秦告诉我,你儿子,是你和一个美国女人生的。我昨天才知道她的名字……”
他现在,一定会想要弄死罗秦了。
可是,我却很感激罗秦。
我一直逃避的那个问题,我避而不谈的那个小孩,那个小孩的母亲,还有他李祝融没有和我在一起却也没有来寻找我的十年时间,都因为罗秦的一句话得以解释。
他说:“许煦,你高估了自己。李祝融他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亲人而已。”
“是这样吗?小哲?”我偏着头问他:“你只要一个和你亲近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最好是你的小孩,只要他真心真意地对你好,和你亲近。你就不需要我了?”
他蹲在地上,一米九的身形蹲起来也不显佝偻,他似乎在发抖。
我一直怀疑,他有某种心理疾病,强迫症,或者心理上的暴力倾向,然而大部分时候,他那么正常,像是一个过分冷酷的正常人。
我想我可能要失望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失望很多次了。
那年在r大的校长室,我那样失望,后来,也没事了。这十年里,我一直在失望,不也好好地活着。
再碰到他,不过是再失望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什么都不懂……”他的声音沙哑着,像是压抑着太多东西,他几乎是在喃喃地说:“你该死的什么都不懂!随便一个人就能弄死你,你什么都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呢……”我闭上眼睛,企图抑制某种滚烫的液体:“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你要我怎么懂?”
“我不能说!”他蹲在地上,像一只被抛弃的大狗一样。抬起脸看着我,他的眼神让我困惑,那里面有太多东西。
我心口剧烈地抽疼起来。
“算了”,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放了他,也放了你自己。
这个人,我曾经喜欢到半夜睡不着觉,我怎么舍得他难过?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