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上桃花无数,花上有黄鹂。
凌审行坐在青苔遍布的大石板上,袍子的一角垂到了溪水中,泅开微湿的一片。
他浑不在意,只仰头望着远处那雾气缭绕的断崖,望着断崖上的那一座草庐,神情似是愕然,又似是恍然。
“原来,你的人走了那么久,心却始终还留在这里。”
周伯的声音从溪岸边幽幽的飘来。
“没有的事。”
凌审行的语气很平淡,细细听来,却能品出一丝苦涩来,“我只是,凑巧路过罢了。”
无论是他的人,他的心,都只是路过。
从未留下,也从未被留下。
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又回到了那一天。
……
……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当年的他是一名鲜衣怒马的浪子,因着家中的老母有兄长奉养,自己又无家室之累,便恣意的仗剑而行,一路上结识了不少知己,邂逅了不少红颜。
而初遇时的她,着实称不上‘红颜’,说是小黑炭还差不多。
只因她的肤色是偏黑的,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或白皙或粉红,幸好她轮廓生得很深邃,眉眼亦极为秾丽,身段窈窕,才勉强有了几分姿色,不至于泯然众人矣。
但和他臂弯里挽着的那个娇媚的女子一比,她仍是显得很不起眼。
“这位郎君,给娘子买几朵花插簪吧?”
她提着一篮子清晨才剪下的、花瓣上犹自带着露水的野牡丹,向着他粲然一笑,梨涡浅浅,眼角微挑,天真而又妖娆,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因着身边的娇媚女子的含羞的眼神,也因着对面的她那一抹难描难画的风情,他便将一篮子的花都买了下来,同时暗想着若不是她年纪太小了,皮肤太黑了,倒也是个美人胚子。
不过,他也是随随便便的一想,并没有对她动别的心思。
毕竟他身边的人儿更美丽,更娇柔,且身怀内媚,自有一段**蚀骨的妙处。
可惜他没有消受多久,就被一名瘦弱的汉子给捉了个现行。
以他的身手,是很容易将对方撂倒的。
偏生,对方是女子的丈夫……
饶是再武勇过人的男子遇着了这种情况,也忍不住会心虚、会手脚发软、会心惊肉跳,会……不举的。
而后他只着一件亵裤,从女子的家中逃了出来,慌不择路的乱窜,竟不知不觉的跑到了城郊,之后又因夜深雨重,不慎一脚踩滑,如南瓜般从山坡上骨碌碌的滚了下去,滚了个天昏地暗,七荤八素,然后一头栽进了溪水中,磕在了水底的巨石上,脑门上鼓起了好大的一块肿包。
之后他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这是他平生中最丢脸的一次经历。
但当夜色散去,晨光熹微时,他从昏迷中醒来,一睁眼,便拥有了人生中最美妙的一次经历。
微风穿溪而过。
道旁的花瓣如雨纷落。
不远处的断崖之上,有几块山石滚落下来,‘扑通’入水,激起几朵莹白的浪花。
崖边垂下了一条极长极软的白绸带,似天边裁下来的一段云,飘逸灵动。
一个身姿窈窕、长发如瀑的少女一手攀着它,一手持红伞,如山间的精灵般轻巧的游曳而下,稳稳的站在了溪畔边上。
只见她缓缓的撑开了那把红伞,放在身侧,接着便在溪边半蹲下来,伸手掬起一捧清水,往小小的脸上浇去,薄纱的衣袖跟着轻轻滑落,露出了一段欺霜赛雪的皓腕。
虽隔得不是很近,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只观身形和风姿,便知是一位绝色佳人无疑了。
凌审行几乎忘了自己眼下的窘境,只晓得一味的狂喜了——果然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自己也能邂逅到如此的奇缘!
他心中已蠢蠢欲动了,却不急于向其示好,而是很有耐心的在水里潜伏着,时不时的探出头来换气,再满心欢喜的多看她两眼。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花丛老手,并不是唐突的愣头青。
况且……
他身上只穿了条亵裤,若这样露面,着实有些不雅。
那边的少女似是没有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待仔细的洗过脸后,便将红伞的伞柄拧开,从里头取出了一颗焦黑的药丸,小心的用水化开,然后均匀的涂在了面上、耳后、脖颈上、手上。
不多时,她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炭,纵使扔进人群中也毫不起眼,再不复先前那妖孽惑人的风致。
是她!
凌审行险些惊呼出声。
居然是那个卖花的小姑娘!
“真是缘分啊……”
他喃喃道。
“不是。”
就在他心神荡漾时,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从林间冒了出来,正拉开弓弦,冷冰冰的对准了他的头颅,用不甚熟练的中原话说道:“赶紧收起你的痴心妄想,下黄泉去吧!”
他当然不会稀里糊涂的被射死。
“放了他。”
因为那边的少女转过头来,轻声道。
而他丝毫不感到意外。
既然是奇缘,既然是邂逅,那就该这样发展下去的。
“周叔,把这个还给他。”
少女玉臂一扬,将一块碎银子远远的掷了过来。
“拿去买一身衣服吧,免得着凉了。”
她扭头望着他,笑了笑,梨涡仍是浅浅的,很是动人,“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