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含章觉得很痛苦,很绝望。
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团不安和警惕的情绪在反复抓挠着她的心。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绪存在,才没有让她的理智立刻被彻底吞噬。
而后,令她感到匪夷所思的是,上一刻,她明明还在山间,而这一刻,她却回到了自家的院子里。
紧接着,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道袭来,推着她踉踉跄跄的前行,从堆满焦尸的天井走上了血迹斑驳的台阶,再带她走进了摆放着祖宗牌位的堂屋里,然后将她整个人死死的拍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除了仰面望天,她便再无旁的多余的力气。
可遭遇了如此诡异的对待,她居然还有心情将眼前寥寥的几座牌位和崔家老宅里那一串又一串,密密匝匝如糖葫芦般的牌位相比较,觉得自家这一脉在传承方面委实是欠缺了底气,很是寒酸。
对了,崔异呢?
一想到他,她便陡然清醒过来。
记得他出行时几乎是和自己形影不离的,怎么眼下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变故不成?
许含章立时记起了那颗焦黑的头颅,空洞的眼窝,以及那句去死的咒骂。
不。
这不可能是阿娘会说出来的话!
况且阿娘生前是最爱美的,断不会容许她以这种形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把自己吓到。
“这些,应该都不是真的……”
若以此类推,那自己之前之后所目睹的画面都是假的,都是想把自己骗进来的伎俩罢了。
“至少,有一样是真的。”
一道娇媚的女声忽然响起,其间隐隐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那就是——让你去死!”
语毕,便有大团大团的黑气升起,如墨汁般在地砖上铺开,气息是说不尽的模糊而森寒,似要是挟着她的身体,一同往幽冥坠落而去。
许含章顿时怔住。
眼前的场景,好像在某个噩梦里就见过了……
与此同时,山坳里的阿婴伸手抚上心口,唇角渗出了一缕殷红的鲜血,表情变得十分狠厉。
饶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居然猎物这么快就从魇术的第一层迷障中走了出来,更没有算到自己这么快就遭到了反噬,心脉受损。
“拿来!”
她眉眼间皆是戾气,对身旁的黑裙女子喝道。
片刻后。
一个刻着许含章生辰八字的木偶递到了她的手上。
她取过剪子,利落的割下了自己的一簇头发,并采集了指尖上的血与之混合,迅速塞进了木偶空洞的胸腔里,接着便将其扔进了火堆里,嘴里念起了复杂而冗长的咒语。
有句老话是身体发肤,皆受之于父母,因此亲生父母发自内心的咒骂和憎恨是最灵验的,胜过世间最精妙的咒术。
她和许含章一母所生,勉强算得上血脉相连,血浓于水了,在诅咒起对方时,成效虽是要逊色些,但也是不可小觑的。
“你活得够久了。”
那厢,许含章只听得女声依然娇媚无限,一字一句的对自己说道:“所以,你不如就去死吧。”
仿佛是为了配合女声的阵势,那股剧烈的灼烧感再次出现,真真切切的侵蚀着每一寸皮肉和肌理,恨不得将流动着的血液都烧成一道道飘逝的青烟。
即使许含章的意志力远超过常人,此刻也有些捱不住了,只得认命的倒在地上,无力的挣扎着,十根纤细的指节已深深的陷进了砖块的缝隙里,指甲很快就寸寸折断,旋即皮开肉绽,露出了里头泛白的骨节。
但自始至终,许含章都没有呼痛,没有求饶。
这一定是假的……
只要在极痛处撑过去,就能从绝望处走出去……
是的,一定是这样……
“都这样了,还不死?”
这厢的阿婴感应到她顽强而固执的气息,不禁大怒,拔出了一把雪亮的小剑,顺带将木偶从火堆里扒拉了出来。
剑柄的颜色是略显陈旧的,其上刻着相缠相绕、略显狰狞的花纹,而剑身上则特意镌了一道长长的符咒,光看着就十分瘆人。
“没用的,你已经死了。”
而许含章刚从烈焰焚烧的折磨中摆脱,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得那道娇媚的声音再次响起,“你还是睁开眼睛,好好的瞧一下自己吧。”
胸腔里骤然传来难以言说的钝痛感。
许含章愕然望去,只见一把长剑贯穿了自己的胸口,将自己牢牢的钉穿在地。
随后,有一滩殷红刺目的鲜血涌出,打湿了她的衣衫,渗透了灰青色的地砖。
她强行收束了即将涣散的意识,凝神细望,发现那把剑是画了符咒的。
这种符咒的用处,似乎是……
“都要死了,还这么多心眼?”
阿婴顷刻间就察觉了她的异状,立刻咬着牙,将那把小剑在木偶的胸腔里用力一搅,接着又将木偶投进了火堆中,“本想留你全尸的,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这一搅,似是直接把许含章的心脏碾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齑粉。
但许含章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因为身下那冰冷坚硬的地砖忽然间又变得无比滚烫,像是有无数道业火猎猎而起,比前两次来得更为贪婪,更为粗蛮,好像是瞬间就将她烧成一具焦黑的骨架了。
至于皮肉、脏腑,也跟着不复存在了。
所以,她也感觉不到外在的疼痛了。
她已经麻木了。
或许,她真的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