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韦看了他一眼,没答话,飞快的扫过办公室里的警员们,他们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但这半个多月折腾下来,各个眼底泛青,神色委顿。
“下次说话注意地方。”他轻描淡写的警告了一句,见他们还站着不动,又问:“都愣着干嘛?还不出发?”说着率先走出了办公室。警员们这才松了口气,跟在他后边鱼贯而出。
粮店外依旧人山人海,方孟韦站在不远处,皱着眉盯着买粮现场。眼下天色大亮已经有好一会了,也到了粮店关门的时间。没买到粮的人不甘心的叫骂着,但到底没闹起来。眼见着人流渐渐疏散,方孟韦正了正衣帽准备离开,却忽然在人群中瞄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明台?他眉头一展,迎了过去。
“明先生,你……也是来买粮的?”燕大教员有美国拨救济粮,吃饭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明台转头望了眼粮店,摇摇头,拎起一串纸包在他跟前一晃,笑道:“我买药,正好路过。”才说完,就爆发出一阵咳嗽。
“先生身体……”方孟韦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扶他,手伸到一半才意识到,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又将明台和梦里的苏先生弄混了。
“不打紧,普通伤风感冒。换季的时候没注意增减衣服就是这样。”明台微笑着摆摆手,习以为常的口吻。他虽然咳嗽,说话时中气倒是比那个“苏先生”要足。
方孟韦收回虚扶的手,往燕园方向看了看,说:“回教工宿舍吗?我开车送你。”
明台“啊”了一声,左右望了望还在执勤的警察:“不好吧,耽误你工作了。”
“我今天休息,不放心这边才过来看看。”方孟韦说着人已经走到了车旁。
明台没再拒绝。
送完明台再赶回家,已经快到午饭的时间,方孟韦便没回房间,坐在客厅沙发上等饭。工作的时候不觉得,这一坐下,前段时间积攒的困倦感铺天盖地的涌了过来,只一会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然而在梦中他也片刻不得休息。夜深露重,书房里却是烛火通明。长得与明台别无二致的“苏先生”正与他分坐案几两侧,共同处理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长夜寂寂,他二人也不言语,只不时传递纸墨,交换看法。光影交错中,这样无声的忙碌,竟别有一份安宁。
似乎只盼这样的光景能长长久久。
可梦终究是要醒的。
“小哥,你睡着了吗?”木兰的声音将他与梦境剥离,方孟韦睁开眼睛,天气晴好,厨房里依旧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饭菜还没上桌。方孟韦低头看了眼手表,只睡了不到十分钟,在梦里却觉得过了许久。
木兰已经在他身边坐下,歪头打量他:“小哥,你多久没睡了?坐沙发上都能睡着。”她说着又继续嘟囔:“我看你这个工作,不如早点别干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工作。”
“胡说什么。”方孟韦此刻已经彻底醒来,板着脸,教训木兰,“说话越来越没分寸,我是军人,哪能说不干就不干。”才说完,就见木兰嘴已经扁下,正一脸委屈的看着他。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天真的表妹不明白,他在这个位子上,学生游、行示威,他还能网开一面,若他不干了,警局里还有谁会对学生手下留情?
然而他并没有对木兰说这些,干脆绕过了这个话题。“我去端菜。”他站起来往厨房走去,留下木兰噘着嘴生闷气。
粮食缺的厉害,方家的午饭也十分简单,蒸馒头,酱萝卜和蔬菜汤,汤里有切得细细的姜丝。“先喝点汤,驱寒。”姑父说着已经给方行长盛了一碗。又要给方孟韦盛汤,方孟韦赶紧接过汤勺,“姑爹,我自己来。”
吃完饭,孟韦不回房间,却进了厨房,四下扫了眼,问正在收拾厨房的蔡妈:“蔡妈,家里还有姜吗?给我两块。”说着想了一想又补充,“红糖呢?那个也给我装一点吧。”
蔡妈放下手里活,取了两块洗好的生姜,却没拿糖。“红糖有,但是不多了,孟韦,你要这些干什么?”
“一点就行,有朋友伤风感冒,红糖姜汤驱寒。”方孟韦说。蔡妈也没有再多问,取了装红糖的罐子,舀了几勺用油纸包好,连同生姜一起用牛皮纸包起递给他。方孟韦道了声谢,接过纸包就往外走,走到大厅时忍不住抬头向二楼看去,父亲和姑父已经进了房间,只有木兰还站在走廊上。
“木兰,你今天回学校吗?”方孟韦主动问。
“小哥你要送我?可你好像很累……”木兰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赶紧从楼上跑了下来,“这是什么?”她指着那个纸包。
方孟韦下意识的往后一藏:“没什么……”三个字一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欲盖弥彰,干脆坦白了:“朋友伤风感冒,我带点姜给他,顺便送你。”
木兰眼睛一亮,她小哥什么时候对外人这么上心过?“谁啊?男的还是女的呀?”木兰笑里泛着贼光,“顺便送我,难道是学校里的人?最近明老师好像咳嗽来着……”
“你小点声!”方孟韦眼睛一瞪,制止她继续说下去,说着还下意识往书房瞄了眼。
“又不是做坏事,你怕什么。”木兰到底降低了音量,好奇的问:“还真是给明老师呀?小哥,你什么时候跟老师这样好了?”
“你有完没完,不去我走了。”方孟韦试图端起兄长的威严。木兰根本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