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秒男人还是静的,静得察觉不出一丝势头,下一刻出刀就迎上了那大汉的铁斧,电光火石间哐当一声,直劈得那大汉往后错了一步,发力挡了回去。而男人侧身的瞬间一斧子落空,紧接着他长腿一挑就踢起了长凳,迎面向大汉撞去。
大汉一击不成反手二击,正巧长凳劈面迎来,大喝一声,把那一条长凳劈成两段。
掌柜的面无表情,在算盘上拨了三颗珠子。
男人一记横刀切出,在大汉退身的空隙旋身跳上桌子,自上而下劈砍,那大汉抬手一格,却没能抵住力道,愣是腾出两手握着斧柄才抵住,一张脸立即逼作红色,却不甘心地挡着,暗自咬牙较劲儿,末了终于恶狠狠一推,男人被推得后退一步,正踩烂了一桌碗筷,叮叮当当全落了地。
掌柜的咬紧牙关,在算盘上又拨了两颗珠子。
大汉逼身上前,那男人估计终于察出这么点位置根本不够展露身手,于是抱着刀纵身一跃,还不忘这是二楼要纵得有些风范,于是打着旋破窗而出。
掌柜的看着破烂的窗棂,生无可恋地在算盘上又拨了几颗珠子。
就听楼下哐啷狂响,掌柜探出脑袋去,见下头摆着的好久佳酿此刻瓶瓶罐罐倾倒打碎一片,立马觉得心在流血,烦躁地一拍算盘,拨了两颗大珠子过去。
下头的打斗声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世界清静了。
小掌柜在二楼打了个盹,迷糊着探头下去,果真惨不忍睹。
刚才站在门口那几个大汉不见了,连根马毛都没留下,只有那男人颇有大侠风范地理了理衣襟,正身往楼里走。
他这么一转身,掌柜的就看到他的正面,这会儿气场尽收,看上去也不过是个二十四五的年轻人,却不知背影为什么显得那么老成。
掌柜的瞄了眼算盘,抱着袖子下楼,正巧那大侠正在往上走,被掌柜的堵了个正着。
掌柜的刚睡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不轻不重地掴了他一个耳光:“一共二十三两银子。”
男人一愣:“什么?”
“装什么傻充什么愣,刚才你打坏的椅子,盘子,窗子,还有我那一缸缸好酒,加上你今天的酒菜钱,统共二十三两。”
大侠果然颇有为难的皱眉:“这也太贵了。”
说着转身去掏身上。
账房先生目瞪口呆。
见过向来不讲理的武夫侠士,没见过收了刀就这么听话的。他这个掌柜向来是个直脾气,有话说话,因此账房先生总觉得他这样的性子吃不了兜着走,迟早要吃亏。刚才见他下手掴那大侠耳光,心下就觉出不好,却不想这大侠当真乖乖地找银子……
大侠掏了半天没能掏出个鸟来,只能顶着一脸死于相道:“我没钱。”
掌柜看着他。
“我真的没有。”
掌柜还是看着他。
大侠不情不愿地掏出一点碎银拍在掌柜手里:“就只有这么点跑路钱了。”
掌柜讳莫如深。
大侠怒了,又掏出一块银子拍到他手里:“这是最后一块了!”
掌柜低头拨拉手里的钱,统共不出二十两,于是告诉大侠,银子不够,说好了二十三两就是二十三两。
大侠就说哪有那么贵,那你得给我算算。
掌柜一声好说,就带着大侠上了楼,从凳子数起,一个个掰着指头数过来,算完也不过二十一两。
“你刚说二十三两。”
“嗯,二十三两,少一钱都不行。”
大侠遂怒:“多出来那两钱怎么回事,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么!”
“喝,你们一个个当我这地儿是客栈还是提供给你们砸场子的地儿啊?成本是够了,我得请工匠,再跑马出去买,还得自个儿置办,你们一个个当我这是开武馆的啊?开武馆也不这么损坏工务吧?有没有一点江湖道德心啊?”
大侠说江湖规矩不就是这样的么,拔刀快意,什么什么的……
说到后头显然是心虚了。
掌柜冷笑一声:“就烦你们这些个没脑子的,我今儿就教教你,江湖快意背后也是有柴米油盐的!”
于是众多纷纭,皆目瞪口呆,看着一个年轻模样周正的掌柜,拉着一个身形挺拔的江湖大侠从下午连算带骂到了晚上,那口才好的……真就像掌柜自己说的:“打架我不在行,撕逼我一等一的好。”
可那大侠还当真就戳那任掌柜说,从一副面无表情到最后面色痛苦,也没能任性地提刀走人。
有人说这是个没出息的大侠。
有人立马反驳,说嘿,没出息刚才能以一人刀退四人?
于是看客都达成共识——又是个根正苗红的侠客,就怪三观忒特么正。
掌柜地说完了,慢悠悠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你给不给钱,要么留钱要么……”
刚想说要么留钱要么留人,目光一转落在他手上那把刀上,眼睛立马一亮。
他却是嘴一快说错。
“好剑呀!”
“你怎么人身攻击。”大侠皱眉,想了想回击道,“你才贱。”
掌柜地不理会,上去够他腰间那刀,大侠警惕地一把拍掉:“你干什么?”
“看看,看看不行啊!”掌柜一歪,大侠又是一怔,估计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周正人。
掌柜趁机在他刀锷上一摸,翻了个面,就见那刀鞘上刻着“怀人”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