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说出,如同冷水滴进烧红的油锅:
“住口!陛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魏国狼子野心,投降不过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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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军你的意思——是准备继续带兵出城以卵击石,还是准备把陛下推到司马昭的刀斧下?”
“放肆!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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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下又开始凶狠吵成一团。
男人们捋着宽大的袖子,越说越激愤。亡国的屈辱在心头燃起了有毒的火,空落落打不到邓艾和司马昭;如今转身要含血烧死眼前“不义”抑或“不智”之人,——才能平复内心的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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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恨披着各自理由充足的外衣,在哀亡中肆虐感染理智。
人人都茫茫然愿能做些什么,愿能恨些什么,愿能抓住面前的喉内梗,眼中钉,亲手打杀下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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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微微一笑,居然还伸臂,摆摆手劝架:
“诸位冷静一下。这是朕一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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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之上,突然鸦雀无声——
众目睽睽望定这位皇帝,发现他才是人群中最刺眼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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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吃惊呢,众位爱卿。”
刘禅的眼眸盈盈含笑。
“投降魏国,或许能换来一线性命。也不失为一种爱民的方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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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
座下有人小声脱口说道。这大逆不道的打脸举动,竟没人纠扯出来。
亦有人齿冷,露出厌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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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们慢慢放开彼此,大家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气氛由火热渐渐冷却,最终凝重成可怖的冰冷。空气中无数看不见的利刃指向刘禅。
刘公嗣声音居然显得”悠然自得“:
“我季汉已经出了忠义节烈。……现在就出一个委曲求全的亡国之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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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保持着这微笑,在死气沉沉中坚持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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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决定谁来临时守卫皇宫,谁一同去投降;谁整理国家资料,谁对接官员档案;
要带着臣下官员,带着皇族,出城往魏军的军营里投降——
如何仪仗队伍,如何撰文写书,参训什么历史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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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不少琐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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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哀痛,又羞耻,又麻木,又好笑……
如此直到散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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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禅离开宫殿时,听见了大臣们的叹息声。
听见,也当做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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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恍惚惚地走着,用那徒劳端庄的步伐,在空阔的宫殿里,没有目的方向地走——
能去向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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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站在一扇关闭的绯红色大门前,刘禅才怔怔地回过神,止住了要报门的宫人。他命令旁人退下,自己手扶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