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阳,把我当老师看待。”我忍住要敲打他脑袋的冲动,可是他的话又真让我感动,我很少这样了,就因为一句他把我当回事的话,我说,“有什么大不了我就不能工作啦?拜托,我是成年人了。”
我天生劳碌命,没有任性的资本。我不知道赵景阳能不能理解,他只是非常认真地凝视着我,扬起他烦人的长睫毛,最后又垂下,“好吧,我不想管你了,我要回去上课了。”
一言不合就耍性子?什么破脾气!
恰逢此时,学校里四处密布的音响也开始应和起来,使我不得不说,“预备铃响了,你回去上课吧。”
我们不欢而散,整个话题戛然而止,如同从胖子手中抢下的薯片,倒不出来一丁点儿残渣。
我上课的班级跨越两个年级,当我去程成那个班的时候,我看见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模样,而周边人没有一个因为上课铃打响而友情提示他的。
真是好朋友啊,连叨扰他睡觉都不忍心。
但我没法坐视不理,即使我知道他遭遇了什么,既然他还坐在教室里,那就是我的学生,我不能眼看着他枉顾自己的人生,始终沉浸在失恋的打击里。
我敲了敲他的课桌,但他毫不理会。
“程成。”我叫他的名字,扳起他的脑袋,那双紧闭的眼睛透露出一条细微的小缝,他看见是我以后没说什么继续趴下。大概是以为,我会给他特殊优待吧。但我的确是舍不得教训他的,只得拍他的背,“站起来听课,觉醒了再坐下。”
看他这副模样,我倒觉得是自己对不住他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认识的赵寅杉,假如不是因为我——他的堂哥是个同性恋,他肯定也不会知晓这方面的知识,更别说对一个男人动心了。
而且我早上还是坐着那个伤透他心的人的车来上班的,这更让我愧疚了。
看着他一节课没在状态,我什么也没说,他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我脸色看我就谢天谢地了,下课后我把他喊道办公室,“你跟我说,你什么时候能够振作起来?”
他颓废地低着头,脸色发白。
我狠下心肠对他下达最后通令,“我只给你两天时间,下周一,我必须看到你好起来,不然我……”
他突然抬起头红着眼睛看我,打断我带有警告意味的话语,“不然你就要跟他们告状吗?”话里的他们,指的是我的小叔小婶,他的父母。
我哑口无言,就算我经常那么说,你也应该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从来没有那么做过。这个不礼貌不孝顺的小子是在真真切切地在剜我的心,可他还没长大,他不知道。
我很想反驳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吃穿用度都在花谁的钱?”可是我知道那样说会很没有风度,即使我再怎么穷困潦倒,我也会按时给他在微信上发个红包,结算他的购物车。也不会要他挣钱了以后都还给我。我对他要求严格,只是希望他有出息。不管怎么样至少得比我有出息吧?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这个由我养大的少年,和我的孩子又有什么分别?只是我的年纪还没有老到足够做他的父亲,他也不够尊重我。
“晚上要跟我回家吗?”我放软语气,先他一步认输。
“不了……我就呆在学校。”孩子越大越不愿和家里人在一起,况且我们还每天在学校里偶遇那么多次,上课时还要忍受我时不时抽他起来回答问题。我这样的堂哥,很讨厌吧。
“嗯,饭卡还有钱吗?不够了拿我的去,教师餐厅好吃点。”
“我有钱,别再给我了。”他很烦躁地扭过头。
我不知道他那些所谓的钱从哪里来的,据我所知,程成并算不上节约,我猜,可能还是前一阵赵寅杉给的零花钱吧?
不过,幸好程乖乖不愿跟我回家,不然我要怎么绞尽脑汁地解释在门口等我的车,以及车上的人呢。
赵寅杉问我,“想吃什么?”
我有点负担,惶恐地摆手,“把我送回家就行了,谢谢。”专车接送就别说了,还准备请我吃饭,人家又不是欠我的,我哪能这么厚颜无耻呢?
但是这叔侄俩都有面不改色忽略别人意见的本事,赵景阳还在提议,“老师说他喜欢吃辣的,有家火锅挺好吃的。”
然后赵寅杉就接口,“在哪?”
我连一句“我他妈真的不是很想去啊”都来不及说出口,赵寅杉就完成了调头,他的侄子还在指路。
赵景阳非常有理有据地反驳我,“你又没有大姨妈,有什么不能吃的?”
这话有道理到我无法反驳。
我闭了嘴,将背脊沉沉靠在汽车靠垫上,只觉得他车上托着后颈的垫子无比贴合我的脖子。我从车上的后视镜中看见了我自己,然后非常不自在地和赵寅杉的眼神错开。
大概是我的错觉,到后来我一直没敢直视后视镜,怕再与之相遇。我怂了,因为我知道从后视镜里看出,赵寅杉的眼睛和平时很不一样。但我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碍着赵景阳的面,我一路上都没敢问赵寅杉关于我弟弟的事。
程成啊,我要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