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这种的无忧无虑的年纪,甚至是个不需要担心未来的家庭条件,我想不出除了那点儿男女之间的破事儿还有什么值得他晚上吹着冷风坐在教室发愁。
但他不回答我。
我捏了捏鼻梁,真是一堆烂事,换个学生我真不管了,“你搞得我有点儿焦灼。”我拍了拍他的背,“我送你回寝室吧,你们宿管肯定得骂你,我去跟他说。”按开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新的消息,说明程乖乖要么故意忽视我的电话,要么他出什么事儿了。
赵景阳手指倒扣着一厘米厚的的课桌,“老师,你收留我一晚上吧。”
我拧着眉头,猜到了什么,“跟室友吵架了?”那确实不太好办。
他看我一脸不是情愿,“算了,”他扭过头,“我就在这儿睡了吧。”
“……走吧。”我无奈地叹气,我真是耳根子软。
他跟在我旁边走,这孩子比我高半个头的样子,他上我车的时候,我很明显感觉到他似乎不适应这高度,也不适应这狭窄的空间。
我有些忐忑地按开了空调,不出所料——赵景阳被吹了一脸冷气。
我咳了两声,尴尬地说,“故障了,没去修。”
其实是压根就修不好了,修了不知道多少次,多得我都不愿意花冤枉钱了。
“你要告诉我么,”我把车上的音乐调得更大声,因为他好像挺喜欢我车上的歌,整个人动也不动,认真听着老鹰乐队仿佛在凌晨的高速公路,车抛锚了般唱着rnia。
我继续说,“你要是不愿意说我就不问。”我发现我这人有时候爱刨根问底的毛病真是讨厌,他都一副明显不想说的表情我还使劲问着。可能是身为老师的职业素养——噢,请当我上一句话是在放屁吧,但我是真想开导他。
赵景阳半响才回道,“也没什么,就是吵了一架,学校里我也不想住了,给我小叔打电话他也没接……”
我想问,“你爸妈呢?”但直觉这不是个好问题,于是我说,“明天你就住着别去学校了,星期六还上什么课,给你小叔打电话来接你吧,我帮你请假。”
我内心给自己点个赞,我真是个体贴的好老师,这孩子此刻内心肯定特感激我崇拜我吧!
赵景阳就是垂着脑袋“嗯”了一声,也没个别的反应了。
我气馁,是多想了,平时就是个话少的冰山,没指望在脆弱的时候能话多点儿。
不过我还真好奇,他室友得说什么了才把这孩子逼成这样。
我把他领上楼去,给他说,“你住这屋,”我指着程乖乖平时住的那间房,又指了指浴室,“你进去洗澡吧,我给你找睡衣,哦对了,那个热水和冷水的水龙头是反着来的,你打开冷水——蓝色那个,才有热水。”
他点了点头,当着我的面就把衣服给脱了,我赶紧走到客厅,掩饰性地接了杯热水,等到耳朵听到水流声,才松了口气。
我把他脱下来的衣服分开,放进了洗衣机舀了一量勺洗衣粉。想了想,又从冰箱拿出昨天晚上买的牛奶,倒进奶锅,开了火。
听到客厅传来的电话铃,顾不得看牛奶沸腾起来我就过去接电话——但这通来电并不是程乖乖的,而是好久都没联系我的柴锦。我还惦记着我工资卡呢。
“明天周六,晚上出来喝一杯么?”
我刚想点头说“好,”就被浴室里多出一个人的水流声浇熄了,“我有点儿事儿。”
“哦…”他那声哦说得婉转,转了几道弯儿,这让我有点不舒服,“那就改天吧,你把你的全部家产都忘我这儿了。”我听见柴锦从电话筒里传来的笑声,我走到厨房关了火,背靠在墙上,“嗯,下次给我吧。”
他继续说,“你到现在都没给我答复。”我就知道他忍不住问了,可我真的没什么好答复的,我发自内心的觉得柴锦并不是那个能跟我走完一生的人。或许我的思想太保守,我不想玩玩而已,我想有那么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跟我一起到白头偕老。这就是他为什么总说我幼稚,我也那么觉得,这想法实在太幼稚了。
“柴锦……”我叫他的名字,正准备坦白,赵景阳的声音就透过那扇磨砂的玻璃门传过来,“老师,有新内裤吗?”
“你家里有人?”柴锦问。
“嗯,”我说,“我弟回来了。”
“哦,”他应了一声,他也是知道我家那个不省心的程乖乖的,“那你忙吧,改天我来你们学校接你,你早点儿休息,别又改卷子改到半夜。”我笑,这个人真不了解我,我晚上从来不会牺牲自己的时间去改试卷改作业的,但就是跟他用这个理由撒了两回谎。
“晚安。”他说完,按了挂断。
“老师?”他又叫了一声。
我走到浴室门口,跟赵景阳说,“没新的。”
“…穿过的也行,”他把门拉开一道口子,“我有点儿冷。”
我给赵景阳拿了一条我估摸着穿的次数最少的内裤,还把我最厚实的那件法兰绒睡袍给了他,最后还开了我平时温度到了零下二十度我也不会开的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