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殿,扶了徐杳起身,见她鬓上发钗松松垮垮,连衣衫也凌乱不整,再一瞧刘才人周身香灰的模样,她心下已有了琢磨,本想着开口训诫刘才人一二,岂料这刘才人倒恶人快语,骂骂咧咧道:
“这个娼妇,专管是个贯会爬床的——”
她这话脱口而出只说了一半便被鸢尾“啪——”一声的掌掴遏制在喉咙里,面上积了一层香灰本就瑟瑟往下落,此时倒是呛了好大一口香灰进来,不断地连声咳着嗓子。
徐杳立在一旁自顾自整了整衣襟,冷眼榜观着一切。
鸢尾拈着帕子反复擦拭着指甲缝里适才沾上的污垢,板着一张脸横眉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下作东西,存了一肚子的鬼胎来祸害人!”
殿廊外头一阵熙熙攘攘,不知不觉已是薄雾冥冥,浩浩汤汤的仪仗在殿外歇了,为首的人人手执一柄宫灯,映出一道亮堂堂的路来。
先是蔡莲寅阔步领着内侍监的人进殿降住了琉璃,燕怀瑾这才慢条斯理迈步进来,依旧是先时穿得一身鸭卵青常服,束冠戴冕,气定神闲拂了一眼殿内境况:
“既是当着你的面打碎了太皇太后的白玉观音,该怎么发落只凭你一句话便是了。”
灰头土面的琉璃听了这话喜不自胜,身后宦人按锢着她的动作也轻了几分,抿了抿唇,正欲开口之际,便听见身后徐杳字正腔圆开口——
“不光是这呢,适才她还害人跌了个趔趄,这下子脸都没处搁了。”她半边身子还隐在暮光里,神色愈发讳莫如深,“内侍监,拖出去杖责二十。”
蔡莲寅应了一声,琉璃恍然大悟一般,朝着燕怀瑾磕头,因两边臂膀被人制住,竟生出几分祷告的架势来,不过才开口诉怨了一句,已被半拖着往殿外罚刑去了。
偏偏这时候外头又闹出动静来,宫人跪了一地:“太后娘娘大安。”正是明珠搀着崇熙太后,徐杳倒是心下骇然,只因她适才一眼觑过去,不过几日光景,太后已不复精神矍铄,反倒显出几分年华垂暮来。
只不过如此想来,琉璃大逆不道做出此等犯浑的事,颜太后反倒姗姗来迟,分明是不知其中内情。
颜太后适才听了明珠将此事上禀,眼下见了真章更是愁眉锁眼,心下亦是哀思如潮:“摔了太皇太后的白玉观音不说,变本加厉还要杖刘才人,陛下的心原是偏着长得不成?”仿佛没瞧见徐杳似的,只对着燕怀瑾循循善诱道,“为君者——”
然而她这话方才开口,便教燕怀瑾一记眼风掠过去,分明是不容置喙的口吻:“母后僭越了。”
第72章 柒贰(二更)
颜太后有过一瞬的微怔, 神思恍惚,尤然记得上一回自己这个嫡亲儿子忤逆自己, 还是当初常玉在世的时候,还是建安二年, 时过境迁,如今竟又凭空出了个徐杳。
她早该料到今日的。
眼睁睁瞧着内侍监将灵檀拖下去,末了燕怀瑾徐杳二人倒是同她毕恭毕敬告了退。她束手无策,谁教她如今早已是个徒有虚名未有实权的太后。
实在是愤气填膺,想她好歹也是行走宫闱之间的祖宗辈,只一眼便瞧出今日这桩事的不对劲。额上发胀,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去长信宫请娴昭仪过来, 也好仔细瞧瞧她的所谓宏图伟业,尽是些马虎杰作罢了。”
却说徐杳才在轿辇里落了座,一双手被燕怀瑾捉过去, 一眼压下来已经冷了眼,绷着脸也不说话, 徒恼得人战战兢兢, 她虽不顾忌这些, 却也生出几分委屈巴巴来:
“妾便是再不谙世事,也没有糊涂到去和那白玉观音过不去的地步。也罢,如今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您若当真这样想, 那二十杖还不若妾去挨——”
她话音未落,他曲着指儿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敲了敲:“旁人构陷你而已,也值当你置这份气。”
她冷不丁经他这么一遭, 难免局促一些,不自觉的抽回手,下一瞬只觉适才还火剌剌得手背上一暖,他倾身吻在上头,小心翼翼的姿态。
她几乎可以察觉到他舌尖的温暖湿润,木讷开口:“别,怕是还沾着香灰呢,多脏呐,您还亲……”
说到最后连声音也细若蚊吟,他好容易才放开她的手背,转瞬却捧着她的两腮睇她一眼,他眉鬓如墨,此时望着她笑得温情脉脉,乘着她眼睫微颤的功夫,覆在她檀色的唇畔上,只一霎便松开她。
摆明了是捉弄她呢。
“知道不干净还去碰那香炉做什么?”
“谁教您国库充盈,养了一后宫闲人。整日里也不为国分忧,贯会互相拿小辫子,如今都欺负人欺负得没边儿了,还不如吃些教训?”手上倒是不疼了,偏生脸颊上烫的发热,索性往他怀里埋,瓮声瓮气道,“刘才人可说了,妾是凭得什么一步步走到现在,她琉璃同样可以。”
他却将她这话置若罔闻,她只觉得鬓上一轻,俄然青丝如瀑泻下来,替她自上往下捋了一番,直当自己这双手是木梳呢,将她原本戴得簪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