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在好几个城市都有暂住的小屋,可对他而言真正代表家的永远只有一个,故乡巨鹿的那个破旧小院。
回到巨鹿之时已近傍晚,白日里播种完的人群正在回返,我和婉儿也被背着铁犁的沉闷人群裹胁着往前,时不时还有人认出了我们顺口问了声好,我也只能点头回应,其实已记不清他们的姓名,大概是多年来曾随着老师诊治过的病人吧。
巨鹿还是老样子,斑驳的外墙,参天的老树,与邯郸的热闹喧哗的东西二市肯定是远远不能相比,但却自有一份独属于生活的气息,那种淡淡的却自然流露的安宁。
当我们看到小院的时候三师傅正在门口赤着身子劈柴,古铜色的肌肤在夕阳下散发出力量的味道,那汗珠顺着肌肉的曲线滑下去的样子充满了男子的阳刚之气,瞧见我们回来了,扔下斧头就对着里面大喊:“大哥、二哥,婉儿和小瑾回来了!”
说着就咧开嘴迎了上来,拍了拍我和婉儿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们两个蛮快的啊,嗯,看样子都成熟了不少嘛。小方都还没到呢,来来来,快进来,正好有人送了只野鸡,我这就拿出去宰了给你们接风,你们先和大哥聊着。”说完就我们丢给了刚出来的老师自顾自的跑去炉灶忙活了。
我们瞧着老师走近,连忙向前几步行礼“老师。”老师满是喜悦的把我们搀起来,“好,好,听说那邯郸城里几乎没受到这次大疫的影响,做的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为你们而骄傲。”
我挠了挠头解释道:“只是运气好,侥幸获得了邯郸赵家的全力相助,否则就凭我们两个的水平,哪能做到如此地步啊。”说着同婉儿对视了一眼。
老师却不同意这说法:“做的好就是做的好,有什么好谦虚的,能让赵家尽力帮忙是你个人的本事,难不成我就不想获得官方的全力帮助?只是做不到罢了,尸位素餐之人数不胜数,我完全找不到那个合适的切入点啊。”说到这深有感慨的叹了口气,“既然你有这样的运气,切记要抓住这次机会,去帮助更多的人,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运啊。”
婉儿忍不住在旁边笑出了声“老师,小师弟估计是很难抓住这个机会了。”老师眉头一皱,不太高兴“哦?怎么说?”婉儿勉强止住笑意道:“那赵家家主可是想招小师弟为婿,小师弟可是为了大义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呢。”
我顿时羞红了脸“师姐!这次联姻本就是赵家家主的一厢情愿,我并不认同他的做法,又怎么能一同走下去相互扶持呢?不要开玩笑了。”老师看着我苦下了脸“难为你了,你们师兄弟几个都被我害的不浅啊,为师实在是有愧。”
这我就不同意了“老师,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这又怎么能怪罪于您呢,我倒是很感谢老师带我看遍了这世间万象,坚定了我的信念,否则我说不好还在那小山之上,为了生存的斗米浑浑噩噩的活着呢!”
二师傅也跟在旁边劝:“大哥,他们能坚持到如今本就是因为认同你的想法,否则为了混口饭吃的,没等到能出师早就跑了吧,这样的也不是没有,我们也都好聚好散了啊。”
“唉,这巨鹿也换了县令,据传是买来的官位,闻所未闻的苛捐杂税接连不止,伤民甚重,好多百姓向我求助,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短时间内巨鹿的百姓还尚有些积蓄,可也撑不了太久,我实是心焦啊,若是阿勇的方法也没用,我都想去结庐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了。”语气萧瑟,满是无奈。
看样子老师是真的心里难受,连隐居山林,不问世事都说了出来,可我知道,老师也只是说说罢了,只是现实的困难让人忍不住要抱怨几句。若真是要放弃,早就放弃了,老师的性子其实做不到见死不救,若是真的顾惜己身而不去做事,也不能让他的名声传遍了这冀州的大半郡县,连赵家听闻都肃然起敬。
我在邯郸治疫之时体会不到这种无奈,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好同婉儿岔开话题等待大师兄的到来,就看大师兄的办法可不可行了,第二日午时,仿佛苍老了十岁的大师兄终于回来了。
那绝望麻木的眼神一点都看不出当初大师兄的成熟稳重,等老师连喊了好几遍阿勇的时候他才回过了魂,看到老师的第一眼就顾不得背着的沉重木箱,啪嗒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如同一个无助的孩童“老师!”泪水爬满了干瘦的脸,滴答的落在了麻衣之上。
我和婉儿被大师兄的模样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卸下了他背后的大木箱,大师兄却浑然不觉,只是凄厉的对老师哀诉着重复的几句话“死了,都死了,弟子无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个个的离开,什么都做不了啊。”
大师兄的情绪已解决崩溃,光是让他安静的睡下去就花了好久,看他那满是血丝的双眼想必已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合眼休息了。我突然觉得我是如此幸运,邯郸城里赵家的帮助是多么的难得,看看老师和大师兄就好了,如今的吏治究竟糟到了什么地步,竟能让早有准备的老师有心无力,让经验丰富的大师兄哀莫大于心死。
大师兄这一调养就花了三日,老师反复把脉后终于确定缓过了这一场大病,思考言行再不会伤害到他自己了,当晚,三位师傅连着我和婉儿都到了大师兄房里,听他说那甘陵曾发生的残酷景象。
“先是春节前后,接连不断有人因高烧不退而肯把病人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