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干净了脸上的泪,端正站着。
楚二娘先是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样,但看了他们的反应,了然道:“你们串通起来了,这是故意在演戏?”
她越深思,越明了:“殷氏本是个谨慎人,怎么会贸然卖自己手里的东西,还那么凑巧让巡检司的人抓住了把柄。现在想来,若不是这样,也不会让老爷下定决心严审。”
余思远勾起唇角:“二娘,你口口声声我们串通,可侍女和嫂子的话哪一句不是实话?你没有买通殷嫂子去陷害大姐姐?还是没有算准了时辰引爹前去?”
楚二娘阴冷地盯着他,身边的婉合上来拽母亲的手,低声道:“娘,别说了,事已至此,咱们先回去吧,没得在这里让人笑话。”
她梳着鬟髻,眉目娟秀,不曾抬眼看过哥哥姐姐一眼,只强拽着母亲回屋。
院子里的小厮的侍女也都散去,秦妈妈扶着大夫人也走了,院子里只剩下姝合、弦合、余思远和殷氏。
姝合诧异道:“你……你们是故意的?”
余思远笑道:“这是我与弦合商量出来的,当年的停妻再娶始终是父亲讳莫如深的一记心病,他最怕被别人知道,若不往这上面狠狠戳,他怎么能下定决心处置楚氏呢?”
姝合睁大了眼睛,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若是被爹看出来……”
弦合心想,他已经看出来了。
前院的事情料理完,余思远不敢耽搁忙回屋招呼客人。临分开前弦合还拽着他嘱咐那两个侍女的事儿,余思远自然也听出了他爹要杀人灭口的隐意,只拍了拍妹妹的手背,让她放心。
他回屋推门而入,见膳桌已收拢干净,上面铺了张棋盘,江叡正和卫鲮秉烛对弈。
见他回来,两人都没起身,甚至视线没离开棋盘,敷衍着招呼他:“伯瑱回来了,先坐,不必客气。”
余思远诧异地叉腰看江叡这厮,心想,这是谁家?
卫鲮显然已被江叡带歪了,目光焦灼于棋局,丝毫不搭理他这正经东道主。
棋盘上纵横交错铺陈着黑白子,如同战局,各自据守,交锋疾烈,已进入生死对决之时。
余思远耐着性子琢磨了棋局走势,觉得江叡棋风凌厉,大有千万里驰骋席卷大好山河的气度,相比较之下,卫鲮就温吞了许多。可温吞归温吞,却如涓涓细流自四面八方涌入,将江叡那气吞山河的布局搅得七零八落,浑然自成一体,乍一看倒难说谁胜谁负。
他不禁细细打量卫鲮,还真是有些小看他了。
大约半个时辰,卫鲮提起白子在棋盘上盘桓良久,叹了口气将棋子掷回棋篓里,道:“在下输了。”
余思远趴在棋盘上看了看,道:“这是僵局,俗称万年劫,该是平局啊,你哪里输了?”
江叡拨弄着棋篓里幽润的黑子,笑道:“看来卫兄是觉棋局焦灼,太难拆解,不愿与我下了。”
卫鲮无奈笑道:“在下自诩棋艺颇精,却不想只是未逢敌手罢了。”他默了默,又道:“就算我们在棋局上平了又如何?胜负之分从来就不只是依靠人力来定,还有天时地利,依如今你我二人的地位,三公子已是胜了。”
余思远摸了摸下巴,趴在桌上仰头看卫鲮,他没给卫鲮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怎么一顿饭下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江叡只望着卫鲮笑而不语。
外面传来更鼓声,卫鲮起身,向他们二人告辞。江叡送他至门口,突然道:“人都爱将胜负归于天时、地利、人和,将人和排至最后,似乎一己之力是最微末不足道的,可却不知,今日的天时与地利也许全都是从前的人和所致,不论处于什么境况,或许都是人自己的选择。”
卫鲮怔了怔,没说什么,只端袖鞠礼告退。
余思远目送卫鲮出了院门,将胳膊搭在江叡的肩膀上,道:“这好歹是我请来的客人,你对人家客气点。”
江叡将他的胳膊拂落,凉凉地眄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为何要请他来做客了。”
余思远挑了挑眉,听他道:“你们家的戏一出接着一出,你是想让他来看看,这表面风光的将军府内里究竟是何等境况,若是这样他还愿意继续亲近弦合,你就放心将他纳为妹婿的人选了。”
余思远愣愣地舔了舔下唇角,带着一丝心虚的味道,避闪开他的视线,道:“妹妹大了,就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多操些心。”
江叡挽了袖口,朝他微微一笑,一本正经地说:“少操些心吧,他们成不了。”
余思远一把扯住江叡,警告道:“你别使坏啊。”
门已推开,银鞍恭恭敬敬地等在外面,说是鞍马已备妥。江叡拿眼梢瞥了一眼余思远,正要往外走,走了几步又转回来,绕有深意地说:“伯瑱,我发觉你也真是挺奇怪的。从前弦合中意我时,你巴不得她能离我远点,如今她也只对这个卫鲮稍有青睐,你就恨不得明儿就给他们办婚事。你这样子,倒好像生怕自己妹妹能嫁一个她多喜欢的夫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