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 心里还很平静。这一次却是不同,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亦能清晰听见。
萧冲邺却似完全不知陆莳兰的忧虑,倒是悠闲地坐到窗边,道:“槿若, 将那枕下的扳指给朕拿来。”
这里既然没有旁人,陆莳兰身为臣子, 自然就要负起侍君的职责。
这阁里只有一张御榻,榻上摆放这一方茶枕, 她倒是不必问枕头在何处。
岂料那御榻十分宽阔,要取萧冲邺的扳指,又不能爬到上面,陆莳兰自然得弯下腰,还得使劲往里够。
萧冲邺便见她的腰身软软地塌下去,身后那曼妙动人的曲线弧度,令他几乎愣住。
他原不是故意叫陆莳兰取东西,只是他戴习惯的扳指放在榻上,今晨忘戴,便让她取过来。因他现在也有些不知如何对待她才好,有时转转扳指,能定神。
回过神的萧冲邺,手掌陡然缩紧,用力握住案沿,要把那厚实的楠木也捏碎一般……
陆莳兰已回到他面前,将那细润的白玉扳指呈给萧冲邺,他尚未去接,却听一名内侍突然在外禀报:“皇上,首辅到了。”
萧冲邺脸上的笑意终于淡去,注视陆莳兰片刻,才又有所回复。
***
霍宁珘坐在殿中饮茶,是梁同海亲自为他沏的建宁先春。烟气袅袅,令男子的神色有些模糊。
梁同海略垂着首,候在霍宁珘身旁,直到殿深处响起脚步声,梁同海才后退开来。
“小舅舅。”萧冲邺不紧不慢走近。
霍宁珘站起身,问了礼,视线落在陆莳兰身上,见她神色如常,衣裳也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才收回视线。
“小舅舅这个时候进宫何事?”萧冲邺道。他又对陆莳兰的存在解释了一句:“朕也正与陆御史议事。”
萧冲邺说完这句之后,才意识到他或许不加这一句更好。议事议到内殿去了……就算不是什么风花雪月,也多半是些闲事。
在现阶段,萧冲邺其实并不想跟霍宁珘的关系产生裂痕,但要让他克制住不接近陆莳兰,又实在太难。
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抑。不过,霍宁珘并没有追问他们议些什么,只道:“陆御史先去偏殿稍待。”
陆莳兰立即道:“是。”
霍宁珘取出一本奏疏递给梁同海,梁同海立即呈给皇帝。
便听霍宁珘道:“刚收到的,云南那边,彝族又有异动。掬炎夫人密奏,水安土司府中似有人想取代他们母子,且与缅甸勾结,暗中策动着人在边境抢掠。她忧心若是动乱一起,无法镇压。希望朝廷能及时派兵,提早镇压。”
西南的土司问题,一直很复杂,颇有些养虎为患。萧冲邺皱着眉,迅速看完奏疏,道:“才打完仗,眼看国库才充实一些……掬炎夫人此时来这封信,也不知前方情况是否真已这般险峻。舅舅的意思呢?”
霍宁珘道:“掬炎夫人带着女儿与幼子,在土司府本就是艰难立足,多半是情势确已迫在眉睫,否则以她的要强,不会写这样的信过来。臣已让地方上尽快查探,能够助掬炎夫人找出祸端,私下铲除最好,以免又要大动干戈,耗损军需。那边回禀之后,会尽快告知皇上。”
“好,那便要有劳小舅舅。朕也是一样的想法。”
霍宁珘颔首,稍微沉默后,却是道:“皇上与陆槿若的事可议完?”
萧冲邺明白霍宁珘的意思,看对方片刻,不得不退让道:“已说完。”
“天色已晚,那臣便将她带出宫了。”霍宁珘直言不讳。
萧冲邺突然道:“舅舅仿佛对陆槿若很不一样。上回在芙蓉园,竟能让你亲自为她上药。”
霍宁珘扯出个似有似无的笑容,回答道:“皇上对她,似乎也很不一样。”
“是啊。”萧冲邺便也颔首,笑着说:“因在陕西时,朕与槿若实是意气相投,每回碰面,都似有说不完的话。朕的兄弟中……小舅舅也知道,就没有合缘的,朕对这陆槿若,倒是当成弟弟似的。”
尽管舅甥两人皆是和颜悦色,甚至面容带笑,但一旁的梁同海却是极其不安,他似乎感到前所未有的暗流,在大殿之间涌动。
霍宁珘一时没有接话,萧冲邺便继续道:“但是小舅舅你……何以在这样短的时间,对陆槿若青眼?这倒是与小舅舅平素的作风不大相符。”
面对这似带着试探的话,霍宁珘笑了笑,答:“当然是因为陆莳兰。”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萧冲邺与梁同海主仆都是一愕,随即才反应过来。
萧冲邺慢慢道:“我懂舅舅的意思,你是指你与陆家大姑娘毕竟曾有过婚约。陆大姑娘早夭,的确令人遗憾,槿若原该是小舅舅的妻兄,你多照顾一二,也的确应该。”
霍宁珘未言更多,只道:“嗯。臣告辞。”说罢转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