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扬把奏疏递给程郑,一边道:“朝中最有名的酷吏,要算是御史大夫张汤了。会不会是他?”
秦桧道:“也许是宁成。他身为大司农,主掌财计,因算缗上疏,正是分内之事。”
程宗扬摇摇头,“我看不像。宁成虽然执法严酷,但对商贾的看法不似奏疏中这样偏激。”
程郑道:“行文虽然酷似刀笔吏,但看这疏中的条款,倒更像是不涉实务的文士所为。”
秦桧思忖道:“也许并非出于一人之手。只是这奏疏如此要紧,为何会有人把它藏起来?”
“只是个意外吧。”程宗扬把小黄门不小心弄湿奏疏,正好被赵墨轩相熟的内侍看到,私下透露风声的事说了一遍。想来那小黄门怕担责任,把奏疏悄悄投入篑中。
程郑忧心忡忡地放下奏疏,“此令一出,不仅汉国商贾破家在即,其余五朝的商贾也必定人人自危,往后的生意愈发难做了。”
程宗扬在厅中踱着步,“老秦,依你看,天子有几分可能依奏实行?”
秦桧道:“这些条款正合天子的脾性,若是太后一方不反对,算缗令十成十会推行下去。”
“吕氏一方会反对吗?”
“我看不会。”程郑道:“那些豪族有权有势,商贾徒有钱铢,在他们眼中无非是待宰的肥羊。天子既然下刀,他们可没理由拦着。”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那位赵墨轩……怎么样?”
程郑道:“我这些年在晴州,和他打过不少交道。他这人平常看似懒散,但作起生意又快又狠,敢打敢拚,而且独具慧眼,出手必中。他的生意都是自己一拳一脚打拼出来的,虽然身家比不上晴州那些累世行商的钜富殷实,但无论朱家还是陶家,都不敢小觑于他。”
“若是合作的话,能信得过吗?”
程郑道:“老赵在生意场上的口碑还不错,为人极讲信义,而且五万金铢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钱。信得过。”
程宗扬停下脚步,“这奏疏虽然出了意外,被人藏了起来,可藏得了一时,藏不了一世,迟早天子会召上疏人奏对。大家都认为此事势在必行,看来算缗是躲不过了。”
“依主公的意思呢?”
“依我的意思,当然不能让算缗令推行下去。”程宗扬道:“陶弘敏他们与太后有了龃龉,该损失的都已经损失了,当然不在乎汉国商贾的死活,我们和云家不同,在汉国的利益轻易不能抛弃。”
秦桧提醒道:“算缗令的推行已成定局,螳臂挡车,殊为不智。眼下一是设法避开算缗令,保全资产;二是与晴州商会合作,莫失良机——二者必选一。”
程宗扬沉默良久,然后叹道:“你说的没错,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虽然六朝没有人像自己一样了解商业的威力,更清楚商业发展对社会的推动作用,但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白痴,领先无数步那就是妥妥的神经病。陶弘敏说得没错,这是一个暴发的良机,自己若是因为一个单纯的信念,而放弃这次攫取财富的机会,那就是纯粹的傻瓜。
理想与现实的冲突,这么赤裸裸的摆在面前,让程宗扬一时间难以抉择。左思右想都没两全之策,最后程宗扬干脆道:“这次发财的机会我肯定要抓住,程大哥,你熟悉汉国的商业,这事拜托你来操办,尽可能趁这个机会把汉国的商脉控制住。”
“商脉?”
“不错。陶五想的是挣快钱,捞一把就走。他有他的需求,贪图实利也无可厚非。但咱们不妨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借这个机会尽量控制商脉。”
“十万金铢的货物,五万金铢的钱铢……”程郑盘算片刻,点头道:“有这笔钱的话,可以一试。”
“不止。”程宗扬道:“云氏拿到现款还完账,被封的财物一旦解禁,这又有十几万金铢。”
“这就有三十万了。”程郑还是头一次操控这么大笔财物,精神顿时一振,跃跃欲试地说道:“这笔生意做的过!”
秦桧道:“算缗令一旦推行,商业必定萎缩。控制商脉又有何益?”
“所以,”程宗扬话锋一转,“算缗令对商业的损害必须降低到最小——奸臣兄,这就是你的任务了。”
秦桧搔头道:“若是宋国,还有法可想。可汉国的酷吏执法森严,几乎没有活动的余地,更没有什么情面可讲,算缗令一旦颁布,就是天命难违……”
程宗扬拍着秦桧的肩膀,使劲给他打气,“别人没办法,可你一定能行。老秦,你的能力我是信得过的!你最大的缺点只有一条:不够自信!你尽管放手去做!有什么事我给你担着!正好借这个机会,让汉国群臣看看咱们的手段!”
程宗扬一通忽悠打气,让秦桧也大为心动,尤其是最后那句话。秦桧自负才谋,心底也是颇有几分傲气的。眼珠略微一转,秦桧心下已经有了主意,拱手说道:“为主分忧,谋士之职。属下必不辱使命。”
“你有主意了?”
“略有所得,不过要先找到上疏之人,才好对症下药。”说着,秦桧抖了抖绢帛,“该请卢五爷出手了。”
冯源进来道:“卢五爷来了。”
程宗扬笑道:“说曹操到,曹操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