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得出诡谲的人心!她又怎么会知道,对她好的不一定是真的为她好——她又怎么会知道,有些蜜语甜言里藏着锋利的刀刃——她又怎么会知道,世事推人走,既已身陷局中,很多事哪怕她再不愿意也得去做——
他远在通州,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到。
幸好他把颜家的人赶走了。
沈云初从来没有这样庆幸过自己的这个决定。
沈云初柔声说:“你没有错,那时你根本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怎么能说是你没用?你已尽力保全能保全的人,尽力保全能保全的疆土,晚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他紧紧地抓稳颜舜华的手,“而且,那都是梦而已。你上次见了他,一点都不喜欢他,对吧?你不会再喜欢他,不会再嫁给他,不会再想当皇后。晚晚,那是梦,我们都还活着。”
颜舜华一顿,点点头。
沈云初说:“明天我们去见姥爷。”他轻声安抚,“睡吧,我们明天早些出发。”
颜舜华哭了一场,又说了那么多话,心里感觉从来没有这样轻松过。心情一放松,困意也席卷而至,她依言闭上眼睛,竟很快睡着了。
颜舜华睡得香沉,沈云初却毫无睡意。颜舜华所说的“梦”那么清晰,他光是听她说起,便觉得那些事都来到了眼前。
他的晚晚会爱上一个不爱她的人,并且嫁给了那个人。他的晚晚过得不好,那个人让她伤心了,纷乱的时局也让她处处受困。他只能守在通州,守着摇摇欲坠的北疆,连在她身边抱抱她、安慰她都做不到。
沈云初捏紧拳头。
他没有回房,而是去牵了马,出了庄园,一直西行。
他来到了沈家的别庄。
沈老太爷也没睡。
沈老太爷坐在灯下看花,神色仿佛很专注,又仿佛正出神。
听到脚步声,沈老太爷抬起头,望向难得失了冷静的孙儿。他说:“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吗?”
沈云初重重地往地上一跪。
沈老太爷说:“你这是做什么?”
沈云初说:“爷爷,请你把我们家的一切都告诉我。”
沈云初何等聪明,怎么会听不出傅昆话里的深意?傅昆说得很明白了,那几个内侍发现了沈家一些秘事,这些秘事会让沈家受到当今圣上的猜疑——甚至让沈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颜舜华所说的“梦”,恰好能印证这一点!
沈云初仰头望着头发雪白的沈老太爷:“就算您不告诉我们,我们也不可能因此而避开祸患——爷爷,即使要死,我也想死得明明白白。”
沈老太爷猛地站了起来,语气带上了几分严厉与愠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第31章 30.29.1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三十一章
马蹄“哒哒哒”地踏破清晨薄雾。
已是夏季,本不该有这样的雾气,懂物候的卫兵回过头,对马车中的人说道:“郎君,今日恐怕会碰上阴雨天气。”
被唤作“郎君”的人微微颔首,望向车窗外的雾气。
这便是通州了,他来的次数不算少,每次来都想到当初那为他送药的小姑娘。
后来的大夫们都说,倘若没有那“血见愁”,他怕是早已没了性命。
所以他这命是她捡回来的。他多活了那么多年,全是仰仗她送来的药。
这救命之恩,他一直不曾报。
东华郡王唇边微微含着笑,放下了车帘。
他病虽好了,暂时却还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纵马而行,天气好时他还能骑马走一段路,天气不好了,他只能呆在马车里看看书。他着人要了北疆十二州的地方志,了解这边的风土人情与物产物候。
难得来一趟,东华郡王这次是不准备立刻离开的。在这边要用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叫顾清棠。
他手中有骆宜修先生的举荐信,可以进鹿鸣书院念书。不知她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吃惊?
东华郡王正想着,忽听外面的侍卫说:“咄咄怪事!咄咄怪事!殿下,前头有人在修路,好像修得又快又齐,昨儿我派人往前查探时路还没铺呢,今儿就出现了齐整整一条长长的路。”
东华郡王微讶。他让人停了车,跳下马车走上前一看,发现那路果然是新铺的,左右还围着木栏。有人驱骡子拖着滚木一直往前压,好像这样就能压出又平又直的道路。
这样的修路办法,简直闻所未闻!难道只要把这些灰色的泥浆往木栏间一倒,再将这些泥浆压一压,就能修好一条路?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东华郡王让左右退下,亲自上前询问。那赶着骡子的修路工说道:“我们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是姑娘教我们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