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果沉默了半晌,从后视镜里,盯着小方的脸看。
小方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怪不自在地躲了躲,笑了笑:“您看我干什么?”
“他在哪?”许果移开了目光,没与他为难。
沈星柏在一间日式的茶室里,许果被带进包间时,他刚送走了客人,盘腿坐在矮桌前的蒲团上,想事情想得出神。
“沈先生,许小姐来啦。”小方出声提醒了一句,他才抬起头来。
“嗯。”他刚要起身,许果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带你去别的地方,好吗?”沈星柏招招手,跪坐在门口的和服女侍应走过来,撤下了桌上残余的碗碟。
许果拿起他面前的茶杯,放在眼前转了转:“这里有酒吗?我想喝点儿酒。”
那蒲团不很好坐,她也坐不惯,便放低了重心,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了他的身上。
“白天喝酒?”沈星柏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向和服女递出一个眼神。
一分钟后,清酒盛了上来。
移门缓缓地在身后合上,包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许果倚着沈星柏的肩头,接过他只倒了一半的酒杯:“是你帮路老师办的转院吗?”
沈星柏默不作声地帮她在味碟中研磨着山葵,澄黑的酱油底落入一点青绿色。
“我想来想去,应该是你。”许果说。
他把精致的雕花筷子递到她的手里:“也吃些东西,不然容易醉。”
然而想喝酒的人,都是为了醉。
许果喝完了他倒的酒,自己又倒了一杯,注视着杯中清澈的液体。
“其实一早我怀疑过辛爱,只是想不出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她喜欢的人是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酒精麻痹了神经,许果的情绪很安稳,说出这样的话是带着几分玩笑的,“而且为什么,她会那么讨厌我?”
初次见面,当着辛先生的面,那个漂亮高贵的姑娘,亲昵地拉起她的手:“许果,你喜欢花吗?我在后院种了很多很多的向日葵。”
“喜欢,很喜欢。”许果都没有见过真的向日葵,少女的手柔若无骨,牵着她,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味。
辛先生也很高兴她们刚见面就这样投缘:“带果果去玩吧。”
她们手牵手去了花园,一脱离辛先生的视线,辛爱不着痕迹地把许果的手松开了。
“太阳太晒了。”她边说边站到了屋檐下,白皙纤细的手臂抬起,挡在了眼前,“我叫人去找把遮阳伞。”说着,便闪进了门后,再没出现过。
许果等了她很久,却没有不开心。
因为那天下午,阳光真的很和煦,她完全不觉得晒,满院子的向日葵,汇成了金灿灿的海洋。
那本该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回忆。
沈星柏说:“不是你的错。”
“不是吗?”许果笑了笑,跟他碰了碰杯子。
她喝了好几杯,他都没拦着她,从她自斟自饮,到他开始为她倒酒,并且陪着她喝。
许果呛得鼻头通红,她想这酒又苦又涩,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它的味道。
沈星柏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来了条紧急短信。看完上面的内容,他拿起雕着梅花的白瓷酒瓶,又一次替她倒上。
“路老师过世了。”
38、回归 ...
许果一时之间, 没有任何反应,照样倒了酒,又跟他碰了一杯。
喝完那杯酒以后,她拿过了沈星柏的手机, 看一眼屏幕,就拨通了发信人的号码,那边很快就接了电话:“沈先生。”
“路老师是忽然发病走的,床头有呼叫铃, 他没有用,还拔了点滴, 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小方气喘吁吁地汇报, “路老师应该是自己放弃了求生,他知道自己手术失败,肺癌已经播种,这种情况本来就活不过……”
许果陡然出声问:“什么是播种?”
小方这才发现对面听电话的不是沈星柏,他惊出一声冷汗, 调整了半天情绪, 才缓过来回答道:“就是癌细胞种植性扩散, 手术的时候才发现,整个肺部都是。”
许果放下了电话。
酒精延缓人的反应, 她并不觉得悲伤,手机还给了沈星柏,她抓着他衬衣的一角,躺下去伏在他的膝上。他落下手掌, 撩起一缕她的发丝,她伸手握住:“什么也不用说,我自己想一想就好。”
尘归尘,土归土。
路岑病逝的消息传得很快,甚至在网络上有了专题报道,标题充满了蒙太奇般的梦幻感:
“八年前他辞去教师一职,独自去沙漠中,种一片森林”。
不知道是什么人花了心思做出的文章,